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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0 1 9 年 秋 季
按 此 進 入 H f 的 異 色 世 界
苟 無 沉 與 溺 之 說 ,
一 瞥 五 光 之 形 狀 ,
一 聞 十 色 之 聲 音 。
某 些 顏 色 之 所 以 令 我 們 無 法 自 拔 , 也 許 超 越 了 視 覺 本 身 。 究 竟 躲 藏 在 五 光 十 色 背 後 又 是 怎 樣 的 故 事 ? 我 們 再 思 《 小 紅 帽 》 , 再 次 打 開 填 色 書 , 再 次 重 拾 那 些 年 的 8 – B I T 回 憶 , 在 當 中 尋 找 色 彩 背 後 的 象 徵 意 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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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命運能選擇,你想當矜持的「白」還是誘人的「紅」?民國才女張愛玲的名作《紅玫瑰與白玫瑰》,以男主角佟振保生命中的兩個女人──王嬌蕊與孟煙鸝──為故事主軸。自稱「衣服狂」的張愛玲曾說:「衣服是一種言語,隨身帶著的一種袖珍戲劇。」在她為兩朵「玫瑰」量身定做的衣裳裡,到底隱藏了什麼心底話?對振保來說,誰才是他的真正最愛?
心裡想要炙熱的愛情,卻選擇了無愛的婚姻
佟振保,一位留學英國的知識份子,回國後於著名的上海外商染織公司工作;在朋友的眼中,他是個正直又富責任心的「進取男」。處身於半封建、半殖民的社會裡,雖然他在西方思想裡浸淫了好幾些年,可是骨子裡仍遵守著傳統的一套,特別是在擇偶條件之上:他想要炙熱愛情,跟老同學王士洪的妻子王嬌蕊曾打得火熱,但他自知要「撥亂反正」,並且要為自己建立一個「理想世界」;為了名聲與母親,他選擇無愛的婚姻──娶了端莊賢淑的孟煙鸝。
我們的愛只能是朋友的愛。以前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
這位表面忠直的「假好人」用一句「朋友的愛」拋棄了王嬌蕊;娶了孟煙鸝後,卻對她不聞又不問,最後更令妻子忍不住出軌。在雙重打擊之下,佟振保一度沉溺於酒氣與女色之間。有人覺得是他害了兩朵「玫瑰」,甚至認為他的想法正是部分現代男士的寫照。但這場遊戲的最大「輸家」,也許就是佟振保本人。
曳地長袍:「紅玫瑰」的艷麗奔放
在《紅玫瑰與白玫瑰》裡,張愛玲從男性的本位角度出發,並把女性區分為「紅」、「白」兩類。作為「紅玫瑰」,王嬌蕊在初遇振保時的衣著以及那套標誌的曳地長袍,讓不少人也感受到她的性感與熱情奔放:
她那肥皂塑就的白頭髮下的臉是金棕色的,皮肉緊致……一件條紋布浴衣,不曾繫帶,鬆鬆合在身上,從那淡墨條子上可以約略猜出身體的輪廓,一條一條,一寸寸都是活的。
他穿著的一件曳地長袍,是最鮮辣的潮濕的綠色,沾著什么就染綠了……衣服似乎做得太小了,兩邊迸開一寸半的裂縫,用綠緞帶十字交叉一路絡了起來,露出裡面深粉紅的襯裙。
丈夫邀請朋友到家中作客,但嬌蕊卻身穿寬鬆的淡墨條子浴衣,頭髮還沾有肥皂沫;與陌生男子共處一室,但衣衫卻如此不整,不合禮儀之餘又成何體統呢?嬌蕊這種不理傳統禮節、有別於「典型賢妻」的形象,其實反映了她的西化背景——在新加坡長大、在倫敦留學的她,從小過著富足的生活,而父母唯一的心願是想她找到好依靠;只是「玩了幾年」後她的名聲變差,最終才迫著與「救生圈」王士洪結婚。
至於那套曳地長袍,張愛玲選擇以「綠粉搭配」也有著深層意義:不易駕馭的「鮮辣綠」,象徵著嬌蕊的大膽率性,「沾著甚麼就染綠」則暗示了她的生命力與感染力,並如同紅玫瑰般奔放熱情。如果仔細看過這部小說,也許你能猜到振保早就對嬌蕊生了好感:當嬌蕊洗頭時,肥皂沫意外地濺到他的皮膚,他居然捨不得擦掉;實際上,這種行為的背後暗示了振保想要和嬌蕊有肌膚之親。至於嬌蕊巧妙地內搭深粉紅的襯裙,其實是埋藏了她想要追求真愛的少女心。
在士洪出差之際,兩人多了獨處的機會。即使振保不斷警惕自己,但也迴避不了自己的「情」,並與嬌蕊發生關係。作為有夫之婦,穿著打扮放蕩不羈,居然還背著丈夫出軌。看到這裡,或者你直觀地把嬌蕊視為水性陽花,但在一次的閒談裡可以得知,嬌蕊對「愛情」依然抱著憧憬,同時也對現實感到無奈:
振保問她:難道你還沒玩夠?
她答道:並不是夠不夠的問題。一個人,學會了一樣本事,總捨不得放著不用。
嬌蕊的「本事」,其實是一種自我嘲諷。她的「放蕩」之下藏著一顆空虛寂寞的心,直至遇到振保後,她變得勇敢而義無反顧,並深信他就是「對的人」;當她希望擺脫無愛婚姻的束縛,與士洪提出離婚之際,振保居然選擇做逃兵,更以母親作為擋箭牌。面對眼前的殘局,她並沒有打算回到原點,反而毫不猶豫地結束與士洪的關係。
「籠統的白」:「白玫瑰」的蒼白無力
出身於商家的「白玫瑰」孟煙鸝,性格溫和又長得秀美,而且與振保同樣也是大學生。雖然她接受西方教育,但心底裡仍努力地成為「好女孩」——在家中絕對服從母親,連異性給她寫的信也給家人「過目」;與朋友甚少往來,只為了專注學業。照道理說,這麼賢惠乖巧的女子,又符合「中國理想女性」的形象,豈不是振保想要尋找的妻子嗎?對比「紅玫瑰」的艷麗,仔細一看煙鸝的出場造型,一身如同是良家婦女般的齊整裝束,早早就暗示了振保對她不感興趣:
她立在玻璃門邊,穿著灰地橙紅條子的綢衫,可是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是籠統的白……
風迎面吹過來,衣裳朝後飛著,越顯得人的單薄。
一個男生把另一半稱為「籠統的白」,想必大家也猜到他的潛台詞。從出場開始,煙鸝一直以端莊的姿態示人,甚至在家中也穿得一身黑。但無論她穿什麼,振保就是對她的身體不感興趣,甚至不斷用「白」來形容煙鸝的平淡乏味:
她的白把她的周圍的惡劣的東西隔開,像病院裡的白屏風,可同時,書本上的東西也給隔開了。結了婚八年,還是像什麼事都沒有經過似的,空洞白淨,永遠如此。
「空洞白淨」,意味著煙鸝的空洞和了無主見,而且對振保來說,她毫無想像力與刺激。在這種寂莫難耐之下,她的身體與精神也每況愈下,最終令她忍不住「出軌」,與一名裁縫私通。儘管她恪守本分,但這位怯弱的「好女人」始終得不到振保的愛與關注。
振保輸了愛情,又輸了婚姻?
嬌蕊對振保動了真情,本打算解放自己,但振保只愛嬌蕊的肉體,甚至認為「紅玫瑰」娶不得。直到兩人多年後相遇,「紅玫瑰」失去了她的「誘人」,甚至看起來有點俗艷,但筆者對嬌蕊的這句話很深刻:「雖然吃了苦,以後還是要愛的。」即使對方拋棄了自己,她也沒有成為「閣樓上的瘋女人」,反而依然想要尋找真愛。兩人寒暄過後,振保不禁流下眼淚,但他知道哭的不應該是自己,因為是他親手放棄了「紅玫瑰」。
+延伸閱讀|《簡·愛》、《金鎖記》、《黃牆紙》──女性書寫中的「瘋女人」
至於「白玫瑰」煙鸝,她的形象理應符合振保所創造的「理想世界」,惟振保覺得她無趣無味,所以不斷婚後玩女人;煙鸝出軌後,失去了「白的矜持」,而振保變本加厲地娼嫖,更幾乎把錢花光。那麼《紅玫瑰與白玫瑰》的結局是如何的呢?「第二天起床,振保改過自新,又變了個好人。」當個「好人」,繼續這段無愛的婚姻,就是張愛玲給振保最大的懲罰。
如果命運能選擇,到底振保要選矜持的「白」還是誘人的「紅」?答案早就埋藏在故事的開首:
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張愛玲一針見血地指出,無論是「紅」還是「白」,得不到的女人,你永遠視之為「白月光」或「硃砂痣」;當得到手之後,要不然就是礙眼的蚊子血,又或是想要擺脫的飯黏子──說白一點,就是男人總會懷念情人,但總覺妻子礙眼。
參考資料:
1. 宋明煒著:《浮世的悲哀 : 張愛玲傳》(上海 : 上海文藝出版社,1998年)。
2. 孟悅, 戴錦華著:《浮出歷史地表 : 現代婦女文學硏究》(鄭州 : 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
3. 林幸謙著:《荒野中的女體 : 張愛玲女性主義批評I》(桂林 :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3年)。
4. 邵迎建著:《張愛玲的傳奇文學與流言人生》(台北市: 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12年)。
5. 陶方宣著:《霓裳・張愛玲》(香港 : 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2009年)。
6. 胡亭亭:〈反符號的女性書寫—析《紅玫瑰與白玫瑰》〉(海南師範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第19卷),頁91-95。
7. 鄧如冰:〈從《紅玫瑰與白玫瑰》的服飾描寫看張愛玲筆下的女性形象〉( 中國文學研究,2008年第2期),頁78-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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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October 2019, 12:0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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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只一種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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