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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0 1 9 年 秋 季
按 此 進 入 H f 的 異 色 世 界
苟 無 沉 與 溺 之 說 ,
一 瞥 五 光 之 形 狀 ,
一 聞 十 色 之 聲 音 。
某 些 顏 色 之 所 以 令 我 們 無 法 自 拔 , 也 許 超 越 了 視 覺 本 身 。 究 竟 躲 藏 在 五 光 十 色 背 後 又 是 怎 樣 的 故 事 ? 我 們 再 思 《 小 紅 帽 》 , 再 次 打 開 填 色 書 , 再 次 重 拾 那 些 年 的 8 – B I T 回 憶 , 在 當 中 尋 找 色 彩 背 後 的 象 徵 意 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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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鞋子會令你想起什麼?一位性感嬌媚的女子? 紅顏禍水的標誌?還是以為自己時運低,見到不該見的「東西」?關於紅鞋的象徵意義,至今仍不斷重新闡釋與賦予,這些新解讀甚至顛覆傳統,令人反思。由丹麥作家安徒生所寫下的「斷肢紅鞋」到《金瓶梅》 的「性慾紅鞋」,再到香港巨星張國榮的「性別曖昧紅鞋」,都一一見證了「紅鞋兒」的慾望與魅力。



安徒生:珈倫的「斷肢紅鞋」與邪惡的慾念

後世稱安徒生為「童話作家」,但他喜歡自稱為「成人童話作家」,皆因故事裡面有不少「兒童不宜」的情節,特別是寫於1845年的《紅鞋》(The Red Shoes),女主角珈倫因慾念而多番穿上紅鞋,而這種「沉淪」卻令她失去雙腳。
「穿著你的紅鞋跳舞,一直跳到你發白和發冷,一直跳到你的身體干縮成為一架骸骨。」
《紅鞋》
身穿破舊紅布鞋的珈倫不幸經歷了喪母之痛,而父親在故事裡也是一直缺席。幸好,這位貧困孤兒被一位富有的老奶奶收養,除了過著無憂的生活外,老奶奶更送了一雙美麗的鞋子給珈倫。年紀老邁的老奶奶看錯了,以為鞋子是黑色的,但其實珈倫所選的是鮮豔的「紅鞋兒」。自此,她的「慾」便開始萌生起來,甚至連去神聖的教堂時也放棄不了這雙鞋子。
直至老奶奶病重,珈倫本應有責任照顧對方,但她再度被紅鞋所誘惑。受到慾念與虛榮心的支配,加上多次冒犯神靈,令珈倫終需承受惡果──老奶奶不幸病逝,而紅鞋與雙腳更連為一體。她不斷地跳著舞,即使走過山谷田野也無法停下來;她懇求劊子手砍掉自己的雙腳,希望能減輕罪孽。


從色彩心理學的角度來看,紅色象徵了熱情、自信,以及權威;但作品High Heel的作者Summer Brennan指出,紅色與女性有著不各種同的禁忌連結。在某些文化裡,紅色與火相通,所以又可象徵魔鬼、罪惡或犯罪;在故事裡,每當珈倫穿著紅鞋時,總會遇上一位神秘的老兵:「這是多麼漂亮的舞鞋啊!你在跳舞的時候穿它最合適!」這位象徵惡魔的老兵對她的紅鞋連番讚美,而安徒生刻意加入老兵「敲鞋底」的情節,代表他向珈倫施下慾念的魔咒。
有關The Red Shoes的主題,其實源於安徒生的個人經歷:當時他在教堂受堅信禮,穿上了一雙發出「咭吱咯吱」聲的靴子,引來旁人的不斷注視。本來洋洋自得的他,心裡卻突然湧上不安:
「我的內心開始恐慌起來,我的思想集中在靴子上,而沒有集中在上帝身上,關於此事的記憶就促使我寫了這篇《紅鞋》。」
—安徒生,《我的童話人生》
當大家只說這篇童話「兒童不宜」,筆者倒認為這是專屬安徒生的「暴力美教育」。透過這個殘酷的故事,正正點出了這個重要主題──每個人也要為自己過度的慾念而付出代價。珈倫有了虛榮心,所以這雙紅鞋帶她走過荊棘的野薔薇,但幸好她從「惡」裡走出來,最後也得到神的寬恕;如此血腥的情節,其實也不過是想勸人向善。


《金瓶梅》 :西門慶與潘金蓮的「性慾紅鞋」

即使你沒看過《金瓶梅》,也聽過鼎鼎大名的西門慶吧。這位富家子弟性慾極強,身邊的女人簡直多不勝數,但最為人熟悉的必定是潘金蓮。若然讀者們夠「心水清」,也知道西門慶有一個擇偶習慣──對三寸金蓮的女子尤其著迷,而這種「迷戀小足」的心理後來更畸形地發展為「戀鞋癖」。
+延伸閱讀| 皮潰肉爛的背後,重看三寸金蓮的故事
這位「拜足狂」曾向潘金蓮說:「你不知,你達我一心喜歡穿紅鞋兒,看著心裡愛。」對紅鞋情有獨鐘的他不但有偷藏紅鞋的習慣,更有使用「鞋杯」*的獨特喜好:「西門慶脫下他一隻繡花鞋兒,擎在手內,放一小杯酒在內,吃鞋杯耍子。」每次看到紅鞋時,西門慶也會性慾大增,更會變態地「吃鞋杯」。在《金瓶梅》裡,兩人時常掩閉房門、解衣在上床玩耍;當描寫兩人的性愛片段時,潘金蓮很多時候也只穿上一雙大紅鞋,藉以誘發對方的「淫心」。(編按:「鞋杯」又稱為「金蓮杯」,為古代文人的一種惡癖,即是把纏足婦人的繡鞋當成酒杯)
兩人對紅鞋的「重視」慢慢發展成一種瘋狂的狀態。在小說第29回裡,西門慶與潘金蓮得知孩童小鐵棍兒把紅鞋當成是玩具時,沒想到立刻對他拳打腳踢,孩逛更差點活生生被打死。在外人看來,這只是小孩的無心把戲,但這卻觸及了西門慶的戀鞋禁忌;同樣地,深知西門慶愛紅鞋的潘金蓮在大醉歸房的途中誤踩狗屎,沒想到會把怒氣遷於下人秋菊,並動手打對方。
正如心理學家佛洛伊德在《戀物癖》一書中所指,鞋或拖鞋經常被當成女性生殖器的象徵。這種畸變的「戀小足」與「戀紅鞋」行為,實際上則反映了晚明時期對人欲的追求。自宋朝理學家朱熹提出「存天理,滅人欲」的思想後,慾念被視為邪惡的東西,必須要加以壓抑並消滅。但當明朝思想家王陽明的「心學」出現後,開始強調人的自然本性和主體性。在《金瓶梅》裡,這種過度的色慾與情慾,某程度上是回應思想與時代的變化,但對中國傳統倫理道德無疑是一種叛逆衝擊。



張國榮的「騷味」:紅鞋下的性別流動與曖昧

由珈倫對物質的慾念,到西門慶與潘金蓮的性慾大發,紅鞋看似是危險而色情;在當年的《跨越97演唱會》上,香港巨星張國榮演唱由林夕填詞的《紅》時,他身穿佈滿黑色珠片的闊肩西裝及V領襯衫,最引人注目的正是他的雙腳──那對閃爍耀眼的Manolo Blahnik紅色珠片高跟鞋。這不但釋放了哥哥自身的 「騷味」,更呈現出一種雌雄同體的曖昧狀態。
紅 像薔薇任性的結局
紅 像唇上滴血般怨毒
在晦暗裡漆黑中那個美夢
從鏡裡看不到的一份陣痛
—《紅》,張國榮
紅-跨越97演唱會 (官方完整版LIVE)
Video via YouTube/滾石 RockLiveHouse
在九龍長大的張國榮,父親是著名的洋服裁縫師張活海。雖與家人的關係不算和睦,但他自小對時尚有著幾分痴迷,並在英國列斯大學主修紡織與成衣。加入樂壇後,哥哥的時尚總能引起話題──1989年專輯Final Encounter封面的Giorgio Armani西裝、2000年《熱情演唱會》上的長髮長裙裝,以及私下帶點不修邊幅的grunge時尚等,這種前衛大膽成為了當年的「別具一格」 。
在《跨越97演唱會》之前,張國榮曾一度退出樂壇,並轉戰電影界。哥哥的形象本來就散發著一種既男既女的模糊味道,但自從進軍大銀幕後,這種特質似乎很好的「發酵」了:不論是《烈火青春》(1982年)裡的Louis或是《胭脂扣》(1987年)裡的十二少 ,這些角色也隱隱藏著陰柔細膩的女性特質;在他的代表作《霸王別姬》(1993)裡,程蝶衣不時需要以女裝上陣,而張國榮在舉手投足之間也散發著讓人難以忘懷的柔弱與傲嬌;在《春光乍洩》裡天真而脆弱的何寶榮,對黎耀輝的愛激烈而執著……在「演戲」的背後,或多或少也是一種自我投射。
我覺得藝人做到最高境界是可以男女兩個性別同在一個人身上的,
藝術本身是沒有性別的……
—張國榮



1997年,既是香港回歸之年,也是張國榮選擇重回樂壇的時候。當時「四大天王」獨領風騷,四位「帥美男子」也各有捧場客,但哥哥依舊與主流背道而馳。在《紅》的舞台上,他那妖豔邪氣的笑容及騷到骨子裡的挑眉, 參考了英國歌手David Bowie的造型,身穿著紅色高跟鞋,又與男舞者大跳纏綿的雙人舞。這個震撼的舞台,至今仍然是百看不厭。
幾年前,香港西九文化區M+空間籌備了《曖昧:香港流行文化中的性別演繹》展覽,其中一件展品正是張國榮的「紅鞋兒」。據香港傳媒人施南生所言,當時哥哥特意在紐約Manolo Blahnik買了兩對白色緞面高跟鞋,回港後才把鞋子染紅,並人手貼上紅色珠片。
置身在香港這個特殊語境之下,這種挑戰主流與世俗的性別流動形象,不但體現出當年這座小城市的多樣,這種時尚觀也體現了哥哥對愛情的態度:
「如果有一個人喜歡我,我也同樣地喜歡對方的話,是男是女並不重要。」
—張國榮



參考資料:
1. Brennan, S. (2019). High Heel. Bloomsbury Publishing Plc.
2. Benstock, S., & Ferriss, S. (2001). Footnotes: on shoes. New Brunswick, NJ: Rutgers University Press.
3. 安徒生著,傅光明譯:《我的童話人生》(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5年)
4. 張國榮藝術研究會編著:《盛世光陰—張國榮 : 紅塵有幸應識你》(北京:現代出版社,2013年)。
5. 洛楓:《禁色的蝴蝶 : 張國榮的藝術形象》(香港 : 三聯書店,2008年)。
6. 竺小恩:〈從足戀到鞋戀:論《金瓶梅》畸變服飾文化現象〉,《浙江紡織服裝職業技術學院學報》(第1期),2018年。
7. 劉鵬:〈《金瓶梅》中鞋的書寫〉,《洛陽師範學院學報》(第33卷第1期),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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