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古希臘少年愛到明清的斷袖之作，看那些超乎想像的男同志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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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F Long Read｜在速食的年代，慢慢讀。

在21世紀，同性戀已經慢慢浮出歷史地表，同時也洗去了禁忌的標籤。即使身邊有男男或女女相戀，也不需要大驚小怪。然而，男同性戀未必從以前就是不能說的秘密──在古希臘及明清時期，它曾是一種時髦風潮，並且活躍於文學的舞台。由少年愛與大量的「斷袖作品」，正好能發掘出一段段有趣的男同歷史。

古希臘：只在乎曾經擁有的「少年愛」

如果你是希臘神話的粉絲，又聽過宙斯迷戀英俊少年伽倪墨等故事，或者會對古希臘人產生出一種印象──推崇自由奔放的生活，對原始欲望有一種執著，又相當重視個人價值。基於這種處世態度，古希臘人對性也有著不一樣的看法—性不過一種生活方式及個人選擇，它不受法律條文所約束，只要遵守父女母子間不發生性關係，基本上大家也能自由地選擇愛人。而接下來所提到的少年愛，既是一道具象徵性的戀愛風潮，也被視為一種相當普遍的社會實踐。

少年愛（Pederasty）源於希臘文Paiderasteia，又被譯成性顛倒、雞姦及孌童戀等等。不過，這與今天所認知的「Gay」有點不同，皆因它是專指成年男性對少男的傾慕，亦即是「愛者」（Erastes）與「被愛者」（Eromenos）發展出來的精神及肉體之戀，而當中並無貶義及淫穢之意。至於少年愛的盛行時期，一般被認為是於公元前6至公元前4世紀，而「愛者」大多是貴族及上流階級，「被愛者」則是介乎於12到18歲的少年。但這種同性之風何以沒有成為禁忌？甚至成為有名有利人士的專屬？也許這源於古希臘人的一種「雌雄同體」觀念。

在柏拉圖著名的《會飲篇》裡，有人關注到他與英俊美男亞西比德（Alcibiades）耐人尋味的關係，但「喜劇之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的雌雄論也相當的有趣。他曾說人類最初分為三種：男人、女人及半男半女的陰陽人，而他們分別由太陽、大地及月亮所生的。至於外表方面，以前人類是呈圓狀的，並有四手四腳、兩塊臉龐及一對生殖器官。可是自大的他們企圖作反，並不斷冒犯和攻擊諸神，故宙斯決定把所有人一分為二。自從眾人努力地尋找著另一半，陰陽人忙著找到與自己性別相異的他/她，其他人則希望遇到真正的同性愛人，故同性戀現象就此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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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人類生來是這樣，那麼同性之愛看似有了合理性，而且也有著個人自由。惟真正享有這種自由的人，卻是一班擁有實權的成年男性。因此，在古希臘時期的少年愛沒有這麼的單純，在種種規範與考量之下，這隨時演變成「愛者」與「被愛者」之間的戀愛角力戰。

在這段關係裡，「愛者」與「被愛者」處於主動與被動的位置，而雙方也有著相應的戀愛策略。對「愛者」來說，傾慕少年絕非是只追求肉體關係，而是一種愛美人的慾望。為了抱得美男歸，他們會大獻殷勤，並花盡心思準備禮物，像是花冠、鳥、長笛及野貓等等。不過最標誌性的禮物，正是一個刻上所愛少男名字的陶瓶，而名字後面會加上「美麗的」字樣。除此之外，他們亦需表現出自己的熱情及魅力，也要對少男履行不同的職責，以獲得對方的回應。因此，「被愛者」沒有如想像中被動，原因是他們擁有著最終的決定權。即使對方是位高權重，在社會上有名有勢，但在這場求愛遊戲裡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話雖如此，但因青春和美麗而被注視的「被愛者」也有著不少規範，皆因大家會觀察監視、對他們評頭品足，以及提出各種意見和戒律，令他們能成為一件人人想要的公共藝術品。只是少男的美是短暫而會消逝的，一旦長出鬍子後，古希臘人便認為他們的魅力消失，而最終「少年愛」將成為一段只能曾經擁有的男男之戀。

或者有人會問，一個已婚男子與少男發生「少年愛」，難道妻子沒有意見嗎？在古希臘人眼中，妻子的責任是為了照顧家庭及孕育後代，故丈夫是她們唯一的性伴侶。反之，成年男性是不受這條律例綑綁的，就算已婚也能與其他女性及男童發生關係，亦不會因婚姻關係而被禁止。縱使當時也有通姦的罪行，但這只針對妻子與其他男性發生性行為，可見當年所推崇的「自由」，從來也不會落在女性的身上。

明清：穿梭在文學世界裡的斷袖之戀

男同性戀，在中國古代一般可被稱為「斷袖」及「男風」。而在古典文學的世界裡，一直也不乏對同性戀的描述。就像是魏晉以前曾出現過大量隱晦的同性戀詩歌，而到了明清時期更變得盛行起來。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其實與整個時代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假如以「性開放」來形容古希臘社會，那麼明清可算是一個「性禁錮」年代。身處在包辦婚姻的傳統社會下，很多的夫妻也缺乏感情與性慾，加上朝廷對嫖娼加以禁止，違者需接受相當嚴重的刑罰：「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媒合人減一等。若官員子孫宿娼者，罪亦如之。」如此嚴厲的禁娼律令，可見朝延是有意打擊這種狎妓之風，但沒想到這變相促使了新的「洩慾關係」──明代出現的小唱團體，由男妓取代了女妓的位置，後來更於嘉靖、萬曆以後出現男妓院，令小官男寵文化更為盛行。

與此同時，明清時期以工商及平民為主的市民階層漸漸興起，這也促使了小說的發展。就像是明代長篇世情小說《金瓶梅》、清代的短篇小說集《聊齋誌異》，以及大量的艷情小說相繼出現。如《斷袖記》、《龍陽逸史》、《弁而釵》及《品花寶鑑》等，也寫了有關同性戀的情節。但接下來要談的作品，正是明晚時期著名的男色小說──《宜春香質》。

《宜春香質》，作者名字不祥，但其露骨內容絕對能媲美《金瓶梅》。在這部作品裡，它一共分為「風」、「花」、「雪」、「月」四個小集，內容圍繞著塵世間的情愛之事，但所涉及的主人公也是男同性之間的歡愛關係。不過，《宜春香質》與歌頌男同性愛的《弁而釵》截然不同，因為作者想要呈現出男同性愛的陰暗面，而裡面所發生的性行為大多是建基於性慾與金錢之上。這種無情又縱慾的人物，大多也有著不得善終的結局，而小說則以此作為警示及教化。

以《風集》的主角孫義為例，這位濫情之子對性慾有著無限的憧憬，故他一生曾與同館書生李尊賢、兄長孫三、老師鍾先生、城隍廟眾道士等人發生肉體關係。但最出乎意料的情節，正是14歲的孫義被送往學館讀書後，曾經與18位同窗發生性行為，期間面不改色的他沒有任何反抗意識，並且相當享受這場性愛遊戲。過度追求性愛及刺激的他，也因用情不專而賠上性命。透過這些反面人物，加上震撼的性愛情節，作者似乎想要帶出一個訊息：沒有真情，只有性慾的關係，不但不會長久，最終更可能會害到自己。

參考資料：
1. Vrissimtzis, N. A. (2017). Love, sex and marriage in ancient Greece: A guide to the private life of the ancient Greeks. Chippenham: Third Millennium.
2. 蘇振興：《古希臘人的愛》（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7年）。
3. 張傑：《斷袖文編：中國古代同性戀史料集成》（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3年）。
4. 許維賢：《從豔史到性史 : 同志書寫與近現代中國的男性建構》（桃園：國立中央大學出版中心，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