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說話時要慢慢的、溫柔的，走路時要輕聲的，輕到能夠聽見走路時絲質裙擺颯颯作響。」如此仔細的規則正是來自柬埔寨一首存在了700年的「訓誨詩」──Chbap Srey。這首詩在柬埔寨社會中家傳戶曉，每位初中生都有機會讀過，母親和祖母的教訓或許都是以它為依據；只要細心跟隨詩中的吩咐，你就能成為「高棉女子」的「典範」──可是「完美女人」 對於柬埔寨現代女性來說已經不合時宜。

高棉傳統文化中的「完美女人」

喔，親愛的女兒，我的寶貝孩子，遵從Chbap Srey是一件艱難的事。
第一， 一個說話不正確的女人，就是一個不能用溫柔的言語去取悅家庭的女人；
另外，一個看見親戚——不論遠處或近處──而不邀請他們吃檳榔的女人，就是一個不心思細密的女人。
不論她出生富裕或貧窮，如果她會說甜蜜的言語，她就會被人人愛戴。
不要無禮，不要不要臉，不要貪婪，照顧家人不要怠慢。
一個人積財，一個人快樂，一個人心靈滿足、和平，是因為有好女兒。
當你說話或跟別人對話，要思想作為女人的聲譽，不要說輕浮的話。
不要像小女孩一樣七嘴八舌，看見年輕的男子，不要給他們一種你對他們有好感的印象。

中國有《女誡》，柬埔寨有Chbap Srey。 學者Annuska Derks於2008年寫下一本研究柬埔寨高棉女子的著作Khmer Women on the Move: Exploring Work and Life in Urban Cambodia時，特意走訪柬埔寨，在首都金邊遇上了一名性工作者Rha，Rha憑記憶背誦Chbap Srey的其中八句。從短短八句中可見，原來高棉文化眼中的「完美女人」，是一個處處為別人──尤其是家人──設想的女子，女性的個人行為與家庭的聲譽掛勾； 不論社會階級，柬埔寨女性似乎都應以取悅別人為生活目的。

完美女人與佛教中的社會和諧

Chbap Srey的意思是「給女子的行為守則」，它是一本源自14世紀的口傳訓誨詩，500年前被寫成文字出版，後來經過前僧人Min Mai加以編輯後，便進入了校園，成為教科書文本。Chbap Srey一共227節，從母親教導 女兒如何成為「一個恰當女人」（a proper woman）的角度寫成；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 生活守則並非只針對女性，反而 是一本為提倡理想倫理關係而寫成的生活指南，男性適用的守則則被稱為Chbap Proh。如果我們用女權主義的角度去理解Chbap Srey，我們必定會很容易地批評守則是對柬埔寨女性的壓迫； 要明白Chbap Srey的出發點，我們必先回到佛教中的和諧概念。

佛教是柬埔寨的國家宗教，97%的柬埔寨人都是信奉南傳佛教的。佛教認為，人類社會秩序是宇宙秩序的一部分，眾生皆有不同程度的能力和自由去除去「苦」。Annuska Derks在書中引述學者指，一個人在社會秩序中的位置 是基於前世的好行為或壞行為； 在社會角色中「盡好本份」就是其中一個積存福德的方法，這都是跟保持社會秩序與和諧有關。有了這樣的文化背景，我們不難理解為何高棉文化中會出現Chbap Srey──畢竟人人都希望來生有好結果吧。

「完美女人」需完美地掌握生活中的「三把火」

Chbap Srey的出發點或許是好的，可是當中部分的「吩咐」難免對於思想解放的現代女性來說「過分苛刻」，例如：「女子說話時不能過多，也不能大聲說」、「坐下時雙腿交叉」、「工作時辛勞、專注」、「吃飯時匙羹碰到碟子時不能發出聲響」、「女生不應經常外出、不可跟男子調情」、「不可到鄰居家講是非」、「女生要懂得縫紉、洗碗、清潔家居」、「遵從丈夫、做一個好母親」「不會跟兄弟姊妹吵架」、「服從父母、尊重長輩、不發怨言」、「入廟拜神要誠心」等等…… 這一切都是指向社會和諧，柬埔寨女性要當個「完美女人」，就必須要完美地掌握生活中的「三把火」。所謂的「三把火」，指的是「生活中有機會引起憤怒和麻煩的地方」，即女人跟父母、丈夫和別人的關係──「女子不可以將外面的火帶進家裡，不可將家中的火帶出家外，她要小心不要煽風點火」。

Women’s Code of Conduct
Video via YouTube / A Dose of Cath

25歲柬埔寨YouTuber Cath便透過自己的頻道 “A Does of Cath”從生活多方面談論柬埔寨與女性主義。她無意毀掉充滿柬埔寨歷史和文化價值的Chbap Srey，不過在短片中警告訓誨詩中一些「危險」、不值得支持的內容； 她特別抽出詩中64至146節，指當中鼓吹的是針對女性四方面的暴力──身體暴力、情緒暴力、言語暴力和性暴力。

Cath在短片中說：「聯合國報告指，柬埔寨每五個女性就有一個曾經被親密伴侶暴力對待，詩中要求女子不要將所謂的『火』外傳，其實等於叫女性面對暴力時默不作聲；即使女性舉報，社會又會怪責女性『沒有做好本分維持和平』。」令Cath憤怒的，是當家庭或社會出現「不和諧」的現象，女性很容易會成為代罪羔羊，因為Chbap Srey會成為施暴者或社會合理化 某些對女性不公平的行為的原因。

在柬埔寨，傳統文化上不會容忍性暴力，但家暴卻因為Chbap Srey中「順從丈夫、維持和平」的觀念所 影響，而輕易地墮進了灰色地帶。可幸的是，如Cath般敢於發言的女子漸漸站起來，告訴世界一個事實：社會和諧源自互相尊重，而非建構「完美女人」。

Reference: Derks, Annuska. Khmer Women on the Move: Exploring Work and Life in Urban Cambodia.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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