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經常會思考人生的意義,但假如有些人的人生──或者人生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呢?近來再讀愛爾蘭劇作家貝克特(Samuel Beckett)的作品《等待果陀》(Waiting for Godot),竟發現戲劇中的角色人物好像都似曾相識;如果將職場好比《等待果陀》中那場沒完沒了的「等待」,不知道你又能夠在哪位人物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等待果陀》、卡繆與荒誕
在討論人物角色之前,容讓筆者先交代一下《等待果陀》的背景。相信初讀《等待果陀》劇作或觀賞現場演出的你,都跟筆者有同樣 反應──一頭霧水,因為在兩個多小時的表演裡面,這個故事甚麼都沒有發生過。若要簡單說明劇情,便是有兩個善忘的男人,不斷等待一位叫果陀的人物出現,期間他們遇上一個「虐待狂」主人和甘願被虐待的奴隸;最後,夜幕低垂,果陀由始至終並沒有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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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克特的《等待果陀》是荒誕劇的代表作之一,被譽為「二十世紀最重要英語劇作」。若要明白《等待果陀》的故事,那就必須要先認識同期的法國哲學家卡繆(Albert Camus)對貝克特的影響──貝克特想要透過《等待果陀》實踐的,正是卡繆所提出有關「面對荒誕」的理論。卡繆生活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親眼見證了納粹德軍大規模而毫無意義的破壞,他的哲學名作《西西弗斯之神話》(The Myth of Sisyphus)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寫成。卡繆認為這個宇宙本身沒有任何意義,但人類內心卻有一種「尋找意義」的渴望,於是他視這種矛盾為「荒誕」(The Absurd)。究竟面對著荒誕,人類可以有怎樣的反應?他提出了七種可能性:
1. 自殺──自行了結毫無意義的生命。
2. 分散注意力──用娛樂和感官享受麻醉自己。
3. 否認這個世界的荒誕──有些人拒絕相信宇宙毫無意義的說法,並尋找其他寄託,例如宗教;卡繆視這種否認為逃避現實荒誕的行為。
4. 成為演員──在虛構故事中尋找所謂的意義。
5. 成為藝術家──透過創作尋找所謂的意義,代替毫無意義的人生。
6. 成為政治家──透過權力、管治他人打發時間,從中尋找所謂的意義。
7. 接納──乾脆接納人生就是毫無意義,不否認,不自我麻醉,明知現實是荒誕但仍生活下去。
職場中的《等待果陀》
剛才提到,貝克特要透過《等待果陀》實踐卡繆的荒誕理論。不知道大家在現實中遇上過劇中四位角色人物嗎?你又在誰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Didi & Gogo
Didi和Gogo正是劇中不停等待的主角們,他們原名分別是Vladimir和Estragon。筆者將他們一併提到,是因為他們彷彿是不可分割的個體:思想較成熟的Didi代表「思想」需要,而思想似乎較簡單的Gogo則代表「肉身」的需要;Gogo不斷要Didi提醒他究竟在做甚麼,以及為何他們在等人。
Didi和Gogo似乎沒有甚麼事可以做;在等待他們口中的「果陀」期間,貝克特透過他們的行為和舉動實踐卡繆所提出的第一至第五點: 他們討論過要上吊自殺,但當然只是空談;他們為了打發時間而展開一連串「數手指」式的無聊活動,Gogo不斷嘗試脱那隻令他腳痛的靴子,而Didi則不斷擺弄他的帽子,戴上又脫下,戴上又脫下;他們為食物而爭吵,也有過性幻想,Didi更是唱過一首不斷重複的悲歌,又討論過宗教──不少分析認為他們口中所講的「果陀」就是「上帝」,可惜依然逃避不了現實的荒誕;那位能夠結束荒誕的拯救者始終都沒有來到。
職場上的Gogo,每天都重複經歷著不能擺脫的痛苦,於是他們上班等下班,關心今晚吃甚麼、週末去哪裡玩、下次去哪個國家旅行等等; 職場上的Didi,嘗試尋找一種更高層次的意義,相信他們現在所經歷的荒誕、無聊和痛苦只是某種考驗,生活的意義仍然藏在前面不遠處的轉角位。當然,你自己可以為自己的生活和經歷賦予某種意義,但或許暗躲在享樂主義或精神寄託背後,是人類對人生所感到的懦弱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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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zzo
劇中的Pozzo是一個自私鬼兼虐待狂,擁有權力,卻愛欺壓他的隨從兼奴隸Lucky。職場中的Pozzo比較容易理解,他們因為自身所擁有的經驗、權力和地位而企圖控制他人──不管是言語上的情緒勒索,還是行為上的虐待。他們愛勞役別人,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正如劇中Pozzo從來沒有視Lucky為一個「人」,如非必要從不給予他話語權。像Pozzo的這類人以控制他人為工作的意義,愛給予指令,然後又反覆改變主意,目中無人,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貝克特透過Pozzo實踐卡繆的第六點,但成功做到「人上人」就有意義嗎?Pozzo的結局是悲慘的:他失明後無法辨別日夜和時間,反而需要奴隸引路。也許,貝克特想要帶出的是,虐待者或許無法獨立生活,他們反而需要一位被虐者在身邊,才能面對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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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
最後來看看劇中看似最可憐的角色──奴隸Lucky。Lucky的頸項上繫著一條如狗帶的繩子,負責替Pozzo拿著重重的行李。Lucky說話的戲份不多,但他一開口就「一發不可收拾」,一次過講完一段兩頁長的獨白;悲哀的是,他的長篇大論全都是支離破碎、令人費解的廢話。面對主人Pozzo的虐待,以及旁人Didi和Gogo的戲言,Lucky所採取的態度就是接納,然後又繼續拿起他的包袱。
Lucky貌似是劇中最可憐的角色,可是貝克特要透過這個角色實踐卡繆的第七點——接納。對於卡繆而言,接納並不是一件被動的事:他認為一個人懂得接納現實處境,承認現實的荒誕,不否認現實、不自我麻醉、不自我放棄,反而繼續生活,是一種反抗的行為,也是一種面對荒誕的出路。職場上的Lucky也許會被人批評「奴性很強」,但他們反而比其他人有自主意識(Didi和Gogo根本沒有想過,他們其實可以不再等待果陀),勇敢坦白地直面現實的糟糕和不堪,然後繼續拿起重擔生活下去。
現在的你,在等待甚麼?
人愈大、在職場打拼得愈久,便會開始想起勞碌的意義。我們或許都在等待一個機會、等待一個伯樂、等待一絲運氣,但我們得接受,這場等待到最後可能是沒有結果的。你可以有很多方法面對現實,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但假若你真的看不到現實的意義,卡繆和貝克特想你知道,有這樣的想法其實沒有錯──這不是悲觀,而是坦率而已。
Reference
Tube, Philosophy. “‘Waiting for Godot’ Explained with Philosophy | Philosophy Tube.” YouTube, YouTube, 25 Nov. 2016
“Reality and Vision of Suicide In Samuel Beckett’s Waiting for Godot and Act without Words I.” The Indian Review of World Literature in English, vol. 11, no. 2, July 2015.
Cover photo via featuring stills from Druid production of Waiting for Godot, directed by Garry Hynes. Photo Matthew Thompson
DESIGN: CHRISTY.L/HOKK FABRICA
16 September 2019, 12:00 AM
HOKK fabrica
原來不只一種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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