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紀藝術史上的一場惡夢

來到了Midsummer Issue，屬於2020仲夏的一章。在這段陽光普照的日子，我們暫且不提白天，反而探索盛夏夜幕，遠看香奈兒的時髦沙灘睡衣、大文豪莎士比亞的浪漫喜劇《仲夏夜之夢》。四百多年前，在這部1590年代的作品中，Hermia在仲夏夜與情人私奔遠走；近看在2020年的仲夏夜，你又在做什麼呢？

「夜」之於2020年的意義，大概是屬於感性的存在，為「日出而息」多添一個層次。對現代人而言可以掌控的「晚上」是一種奢侈品，做著白天無法處理的事情，思考白天沒有空間細想的心事。⁣⁣

你相信人能從夢境中預知未來嗎？

鬧鐘尚未響起的清晨，你突然睜開眼、倏地坐起身子，頭腦還不太清醒，思考著剛才經歷的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這種因睡眠時受刺激而引起的幻像，有些人熱衷於醒來後找資料解夢，有些人則是擔心那場夢是否在預知未來，然而筆者卻是想起了Henry Fuseli那幅畫──《The Nightmare》（1781），背脊頓時一陣發涼。在Midsummer Issue，一起走進18世紀藝術史上的這場惡夢。

Henry Fuseli出生於瑞士蘇黎世的藝術家庭，父親為一名肖像畫家，從小便讓他接受良好的古典教育。1761年，Henry Fuseli因為幫助友人Felix Lavater揭露一位不公正的地方治安法官，而被強制驅逐出境。於是他短暫旅居德國學畫，隨後前往法國，結識了不少啟蒙運動的哲學家。之後他抵達英國，在那裡認識了當地知名畫家Joshua Reynolds，並把自己的作品給他看。Joshua Reynolds可說是他生命最重要的貴人之一，非常讚賞他的創作跟才華，因此在得到專業畫家的鼓勵後，Henry Fuseli決定全心全意投入藝術，目標是成為一位畫家。

Lady Macbeth Seizing the Daggers Henry Fuseli — *Lady Macbeth Seizing the Daggers* （1812）by Henry Fuseli
via Wikiart

The Shepherd's Dream, from 'Paradise Lost Henry Fuseli — *The Shepherd’s Dream, from ‘Paradise Lost’* （1793）by Henry Fuseli
via Wikiart

The Shepherd's Dream Henry Fuseli — *The Shepherd’s Dream* （1786）Henry Fuseli
via Wikiart

在上了正規繪畫課程後，Henry Fuseli也到義大利學習，且深受古典藝術的風格薰陶與影響，並於1778年將姓氏從德文Füssli改為較有義大利味道的Fuseli，在隔年返回英國後逐漸建立起名聲。

Henry Fuseli擅長發揮豐富的想像力跟創意，他的作品時常打破傳統繪畫的樊籬，將自己經歷的恐懼、不安或是慾望反射到創作中，尤其是1781年的《The Nightmare》可說是他的成名代表作，是最多人認識且熟知Henry Fuseli的作品。

端看《The Nightmare》這幅畫，一個沐浴著白光的女人全身癱軟躺在床上，其手臂、脖子和頭部皆垂在床的尾端，而有隻貌似猿人、惡魔般的生物蹲坐在她胸口，後方則有一匹閃著發光眼睛的馬，鼻孔張開，從陰暗的背景之中冒出頭來。

坐在女人胸部位置上的怪獸被稱作「夢魘（incubus）」，傳說是墮落的天使所變成的魔鬼。相傳夢魘只在夜間出沒，並坐在熟睡者的胸口，與熟睡中的女性發生性關係，因此人在做惡夢時才會有窒息的感覺。而畫中的出現的馬則是暗示夜晚（night）裡的母馬（mare），代表著惡夢（nightmare）的意味。根據Henry Fuseli的傳記作者朋友John Knowles所描述，他在1781年看到作品完稿時還沒有這匹馬，後來Henry Fuseli才將馬添加到畫中。

Incubus Walker, Charles — *Incubus*, coloured aquatint, 1870
By Walker, Charles: The encyclopedia of secret knowledge. [S.I.]: Limited Editions, 1995, via Wikimedia Commons

至於畫中的女性是誰呢？最廣為流傳的說法是，她是Henry Fuseli在瑞士時的朋友Felix Lavater的侄女——Anna Landolt。根據Maryanne C. Ward的文章《A Painting of the Unspeakable: Henry Fuseli’s “The Nightmare” and the Creation of Mary Shelley’s “Frankenstein”》，裡面就有引用Henry Fuseli於1779年寫給Felix Lavater信中的句子：

Last night I had her in bed with me, tossed my bedclothes hugger-mugger wound my hot and tight-clasped hands about her, fused her body and soul together with my own, poured into her my spirit, breath and strength. Anyone who touches her now commits adultery and incest! She is mine, and I am hers. And have her I will.

（譯：昨晚我夢到和她一起窩在床上，我將她的身體和靈魂融入於自己，並將我的精神、氣息和力量注入於她。現在任何接觸她的人都是通姦犯和亂倫！她是我的，而我也是她的。我絕對會擁有她。）

然而這僅是單方面的愛戀，Henry Fuseli的求婚遭到女方父母的反對，Anna Landolt最終與富有的男性結婚。傷心欲絕的Henry Fuseli將對Anna Landolt的慾望呈現於《The Nightmare》之中，而在這幅畫的背面還有一名女性的肖像，儘管是未完成的素描畫像，但據推測應該都同為Anna Landolt。

《The Nightmare》在1782年首次展出時，令在場許多評論家和參展者感到震驚，除了因為畫中散發出不安的詭譎氣氛，其構圖和畫面安排也相當特別。Henry Fuseli將人類恐懼和煩躁的心境圖像化，神秘且創新的手法與當時其他取材自聖經或文學的作品相較之下，更具有原創性，也更讓人印象深刻，成為18世紀藝術史上最美的一場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