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淺談一下男女作家筆下的迥異,晚清名妓賽金花便是一個例子。
賽金花小時候因家貧而為娼,憑著姿色和天賦,在蘇州青樓出了名堂;及後於十六歲下嫁狀元洪鈞,成了公使夫人,陪同丈夫到外域交際,遊走德、荷、奧、俄,傳說中能說英法德三語。在清末作家吳趼人的作品《賽金花傳》中,賽金花「以通歐語故,大受歐人寵幸,出入以馬,見者稱為賽二爺。」先別將她以一個女性來看,即使只以一個中國人來看,也已甚是傳奇。不過,丈夫病逝後,賽金花經歷了幾次再婚,又重操舊業,晚年卻貧困潦倒,最後因病逝世。
賽金花去世後,她的傳奇故事並沒有隨時間長埋黃土之下,反而文學界掀起了一股創作熱潮,以她作為書寫題材。然則,史實加上創作,文與字漸漸地遮蔽、篡改真相。在不同作家筆下,「賽金花」擁有不盡相同的性格特徵。
男性書寫紅顏禍水
近代文學史上一位不可多得的高產詩人──晚清名士樊樊山(又名樊增祥)曾這樣寫賽金花:
歌曲休歌金縷衣,買花休買馬塍枝。
彩雲易散琉璃脆,此是香山悟道詩。
這首燴炙人口的長篇古體詩《彩雲曲》,並不是一般文人雅士的主題,而是敍述了有關賽金花各種荒淫的細節傳言,比如說這位名妓與八國聯軍元帥瓦德西一同夜宿於儀鸞殿的艷聞:當時宮殿半夜起火,瓦德西光著身子,抱著賽金花從火海跳出。雖然文字優美含蓄,音韻更是鏗鏘,內容卻充滿了色情想象,香艷摩登,是誇於史實的描寫。歷來男性筆下都是過份問責女性,例如引起唐代安史之亂的主因是楊貴妃,又或將明末時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歸因於陳圓圓,而《彩雲曲》也是同樣彈著傳統道德體系中「紅顏禍水」的論調。
而另一風靡一時的作品是近代作家金松岑的《孽海花》,作者曾親自剖白下筆的用意:借賽金花之名氣,喚起當時人們對革命與政治的關注。如此下來,賽金花只是一個楔子,在不同作家的筆下,她的性格與特徵都會因應寫作動機而改變。以上兩位男性筆下的賽金花,不是一個獨立個體,反而是沒有意識的人物,僅僅供作者完成心中的創作。
女性書寫意識與思考
知名瑞士籍華人女作家趙淑俠(Susie Chao)就以中西文化交匯的視野來書寫賽金花,用女性的敏感來悲憫、感受賽金花的經歷。趙淑俠重新賦予了這位名妓一種現代個人意識,從一個平面的紅顏禍水、荒淫女子,回復至一個嶄新而立體的女性形象。賽金花由家道中落、下嫁狀元,至重操故業,自身故事本來就曲折多變,毫不簡單;她既擔當過平凡的角色──妻子、女兒,又具有非凡的特殊經歷──風塵女子。這種雙重身份、經歷,當然不能太簡而概之。
作家趙淑俠從女性文學的角度,通過雙線書寫──兩種角色的不斷變換,來揭示賽金花複雜的人生,展示社會如何剝奪一個平凡女性的權力,導至其性格扭曲、育成強悍的性格。如此這般,這位女作家以一個較完整的方式,來考察和思考一個女人的命運。
Reference:
陳則光. “論歷史諷喻劇《賽金花》.” 文學評論 2 (1980): 99-108.
吳潤凱. “賽金花:在歷史與想像之間.” 文史雜誌 1 (2009): 50-51.
呂週聚. “現代女性視野中的賽金花──趙淑俠的《賽金花》解讀.” 世界華文文學論壇 3 (2002): 52-56.
楊聞宇. “紅顏薄命的賽金花.” 絲綢之路 10 (2008): 6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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