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鞍華的電影上映前，先重溫張愛玲的成名作〈沉香屑．第一爐香〉｜Hf Long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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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鞍華的電影上映前，先重溫張愛玲的成名作〈沉香屑．第一爐香〉｜Hf Long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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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F Long Read｜在速食的年代，慢慢讀。

由白流蘇與范柳原的亂世相遇，《半生緣》裡的四角之戀，到「瘋女人」曹七巧的悲劇人生，本年度榮獲威尼斯影展終生成就獎的許鞍華，與傳奇才女張愛玲仿佛有著剪不斷的緣分。今年她聯同編劇王安憶，把張氏的成名作〈沉香屑．第一爐香〉搬上大銀幕。在早前公開的首波預告片裡，當大家熱烈地談論葛薇龍（馬思純飾）與喬琪喬（彭于晏飾）的情慾場面之際，不如大家先用一爐沉香屑的時間，重溫這支戰前香港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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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屑〉系列開啟了張愛玲的成名之路

大概是時局的動蕩紛亂，加上破碎的成長經歷，才令張愛玲寫下令人深刻的〈沉香屑〉系列。在18歲時，天資聰穎的她本來成功考入倫敦大學，惟因戰事的關係而需改變升學計劃，於是便進了香港大學的英文系。隨著太平洋戰爭的展開，張氏於1942年選擇回到上海，期後紛紛向不同的報章雜誌投稿。假如散文〈天才夢〉是她的處女作品，那麼在1943年《紫羅蘭》所列登的〈沉香屑〉系列，則可看成是進軍文壇的成名之作。

這次許鞍華執導的〈沉香屑．第一爐香〉，以一個極普通的上海女孩葛薇龍展開故事。為了離開戰亂之地上海，其父葛豫琨兩年前帶著一家大小逃至香港。後來戰局的緩和，加上經費逐漸「見底」的關係，令他們打算重新返滬。為了在香港完成餘下的學業，於是薇龍做了一個決定──投靠斷絕來往多年的「富商四太太」梁太太，也即是她的姑姑。在踏入這座不中不西的梁宅那刻起，一心追求學問的女學生薇龍便慢慢走上墮落之路，更與花花公子喬琪喬和姑姑展開了一場場的角力戰。在情慾與物質的驅使之下，這位純情女學生變成了交際花。

相比於〈第一爐香〉的複雜情慾關係，〈第二爐香〉則是個禁慾下的悲劇。在大學教書的男主角羅傑，每天幾乎過著複製貼上式的平凡生活。沒想到在新婚之夜裡，面對著妻子愫細的純淨及對性的一無所知，令羅傑一度被當成是衣冠禽獸。後來，羅傑希望對其妻進行「性的教育」，惟消息卻傳遍開去，更令他被學校正式解雇。而正如阮玉玲所說的「人言可畏」，最終羅傑也敵不過這些流言蜚語，選擇開煤氣自殺。

適逢今年是張愛玲的百年誕辰，若你打算重溫她的傳奇之作的話，不妨也把〈第一爐香〉與〈第二爐香〉一併閱讀吧。

誰把葛薇龍推進墮落的深淵？

「我愛你，關你什麼事？」

– 薇龍

這句由葛薇龍對喬琪喬說的「愛情語錄」，曾經也讓作為讀者的你們有氣難下嗎？明明眼前的他是一位名符其實的風流公子，薇龍卻愛得如此卑微，甚至與他結婚，過著猶如妓女的生活。到底是誰把葛薇龍推進這個黑暗的深淵？也許姑姑的教唆與琪喬的花心是助力，但薇龍的之所以沉淪，或多或少也是一種心甘情願的墮落。

當初留在香港，全因為薇龍想要完成學位。假如她踏實地走上這條求學路，就如丫頭睨兒所言「一個月五六十塊錢，在修道院辦的小學堂裡教書」，過著受別人之氣的低薪生活。對於有機會接受教育的民國女性所言，教書已算是最具保障的人生選擇。但薇龍甘於過這種生活嗎？那個紙醉金迷的世界和頻繁的交際生活，不但令她意識到內心的意願，也打開了她的墮落之門。

初搬入梁宅時，張愛玲便為薇龍寫了一幕「人衣相遇」。話說姑姑為她添置了大量的衣服，從軟緞絲綢到禮服睡衣等等，全都是摩登時尚的款式。由打開壁櫥那刻開始，薇龍已對對物質產生出迷戀與嚮往，還因此徹夜未眠：「薇龍一夜也不曾合眼，才合眼便恍惚在那裡試衣服，試了一件又一件」。「物」帶來的風光華麗，一方面激發了她貪慕虛榮的本性，也令她變成了姑姑的消費品。故不用三個月的時間，她便對這種生活完全上癮。

薇龍對物慾的追求，漸漸轉向對情慾的渴求。然而，那個人為何是喬琪喬？在故事所描寫的第一場交際派對裡，她本來對大學生盧兆麟心生好感，但這個男人卻被姑姑成功「獵食」。正當她感到失落之際，口甜舌滑的琪喬卻出現了。在預告片裡，彭于晏飾演的喬琪喬用外語說著情話時，嬌羞的她開始意亂情迷，更對「愛」生了憧憬，後來兩人更發生了肉體關係，故琪喬算是薇龍的愛情啟蒙者。

「他對她說了許多溫柔的話，但是他始終沒吐過一個字說他愛她。」

即使男方的放蕩不羈，更與侍女睨兒有染，但她深知這種花心男絕不會被姑姑所搶走。在物慾與情慾持續高脹之下，她最終選擇以身謀「畸愛」，讓琪喬婚後能夠安心地吃軟飯，同時又像僕人一樣整天服侍姑姑。

「我不能答應你結婚，我也不能答應你愛，我只能答應你快樂。」

– 琪喬

這位出走的娜拉沒有當個安分守己的女人，反而選擇一個飛蛾撲火的墮落人生。薇龍的結局，某程度反映了當時女性的軟弱無助及奴性意識。在慾望的大漩窩裡，她能做的就是妥協。假設她能夠重新選擇命運，薇龍沒有墮落而「選擇回家」，大概這也會是一條荊棘滿途的女性出路。

姑姑梁太太：〈第一爐香〉裡的「曹七巧」

對於梁太太的這個角色，內心總帶著一點恨意與同情。在故事的開端，張愛玲巧妙地以家宅來比喻姑姑的形象。那間充滿著美國南部早期建築遺風的白房子，加上屋內的西式佈置與中國擺設，這種荒誕滑稽、不倫不類的中西並置，也暗示著她的半新不舊。

早年姑姑不理家人的反對，堅決要成為某香港富商的四太太。堂堂大家閨秀，居然要做別人的「小四」，此舉令薇龍父親相當不滿，更令葛家上下與姑姑幾乎斷絕關係。雖然她擺脫了包辦婚姻，但她所追求的自由戀愛並非以「情」為衡量標準，反而是為了金錢與物質。只要能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她不惜犧牲自已的青春，也要達成心中所想的幸福。在封建力量與資本思想的箝制下，姑姑的性格也變得扭曲畸形起來。特別是丈夫死後，她對男人有更多的依附心理，以成全以往不得宣洩的情慾。如此的人性崎變，確實是有幾分曹七巧的影子。

當侄女前來救助時，她不是真心想要幫忙，而是希望薇龍能為她拓展交際圈。在深思熟慮後，姑姑認為她是一件值得投資的商品，於是才扮演著教唆者角色。在傳授一系列的交際技巧的同時，她甚至把親侄女推向自己的追求者懷裡，以作安撫。可見姑姑的每個舉動，背後也藏著一定的功利因素。

這種顛覆傳統倫理的橋段，也是張愛玲想要譏諷道德的一種手段。生於封建大家庭的她，父母早就離異，而且曾因為與後母發生口角而被虐打。在成長過程中，她早就見盡人情冷暖，身心也受盡折磨。因此，張愛玲總愛在作品裡寫及人與人之間的冷漠畸形，以及人倫關係的崩潰。即使過了整整一百年，坊間對於這位傳奇女子似乎有著說不盡的話題。當以冷眼旁觀的姿態去書寫這些故事時，相信張愛玲也曾是一位傷痕纍纍的當局者。

參考資料：
張愛玲著：《第一爐香 : 張愛玲短篇小說集之二》（台北：皇冠文學出版有限公司，1991年）。
蔡登山：《繁華落盡 : 洋場才子與小報文人》（台北：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11年）。
嶺南大學人文學科研究中心，香港文學研究小組；梁秉鈞策劃；《書寫香港@文學故事》（香港：香港教育圖書公司，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