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辦婚姻讓她遍體鱗傷，愛上風流詩人讓她性病纏身──談中國現代作家白薇的「悲劇」｜Hf Long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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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辦婚姻讓她遍體鱗傷，愛上風流詩人讓她性病纏身──談中國現代作家白薇的「悲劇」｜Hf Long Read

HF Long Read | 在速食的年代，慢慢讀。

每當談到中國現代女作家，大家總會想起張愛玲、冰心或蕭紅等才女；但有一個名字，你可能聽都沒聽過，甚至在搜尋過程裡以為是中藥──這個名字叫白薇。倘若要總括這位女子的愛情經歷，「悲劇」這兩字實在形容得太貼切了。當年，她因為一碗雞蛋湯而被迫走上包辦婚姻之路，不但被敗家丈夫與狠毒的婆婆瘋狂折磨，還被婆婆咬斷腳根；成功逃出二人的魔掌後，她在日本遇上生命裡的唯一最愛、作家楊騷，並與這位風流詩人度過了一段短暫的幸福日子。多次的離離合合並沒有讓兩人步入婚姻，而最震撼的是，他們居然在分手後推出了情書合集《昨夜》，向公眾出賣昔日的肉麻書信。

今天重看白薇的人生，也許我們會覺得很不可思議，甚至理解不了她與楊騷的愛情；但她的故事卻讓大家知道──悲劇之「最大悲處」，在於有時是自己有份策劃這齣劇，甚至是自己玩弄了自己。

一碗雞蛋湯，開啟了白薇的悲劇人生

白薇(1894-1987)，原名為黃彰，又有黃素如、黃鸝這些別名。表面上，她生於一個頗為開明的家庭裡──父親黃達人是位熱血青年，在日本留學後回國積極辦學，推崇男女平等，也鼓勵女兒多讀書；母親能幹而獨行，也相當關心女兒們的「未來」。有一次，白薇媽媽與姐姐看戲時，認識了幾位婦女朋友，對方亦熱情款待，親手準備了雞蛋湯；眼看彼此甚為投契，她竟貿然把白薇許配給這戶人家。如此兒戲的「雞蛋湯送女」，開啟了白薇的悲劇人生。

在僅存的照片裡，你會發現白薇的雙眼好像有點高低不一，這正是拜她的潑辣婆婆所賜──當白薇入門之後，因她不滿白薇的嫁妝只得書籍，於是大發雷霆，直接拿湯碗砸向她，更曾咬斷白薇腳筋！至於丈夫的為人，大抵可用「總是失蹤的敗家子」來形容。

這位守寡已久的惡婆婆，最震撼的行為莫過於要白薇這媳婦把自己嫁出去。

三條路，明年十五前。
一、好好把我嫁出，人由我選。
二，不把我嫁出，自己拿菜刀自殺。
第三，不敢殺頭，繩子上吊。

如同災難般的生活，令白薇奮不顧身地逃走，其後入讀了長沙第一女中。

在白薇畢業前夕，父親曾與學校串通，把白薇鎖在學校裡，並準備把女兒捉回去夫家；得悉事件後，身邊的同學也決定幫助白薇，最終她從廁所裡一個廢棄的出糞口逃走。輾轉之下，她隻身到達日本，並靠著個人的堅毅與實力，入讀了當地的女子高等師範學校。

因為缺乏「愛」，所以愛得徹底—白薇與詩人楊騷

今日重看白薇與楊騷的故事，也能從文字裡感覺到那種熾熱的愛。 1924年的炎夏，30歲的她與24歲的他相遇了。初次見面時，其實白薇與楊騷也心有所屬──前者傾慕著友人凌壁如，而後者則深愛著凌壁如的妹妹凌琴如。可惜的是，凌氏兄妹也另有意中人；但更不幸的是，這造就了兩位「同是天涯淪落人」之開始。

在愛的火開始燃燒的時候，即使怎樣苦，
也像蜜一樣的甜，如能為你瘋成真的狂人，
我是怎樣的幸福，只想為你死去啊。

—白薇寫給楊騷的情書，取自《昨夜》

經歷過一段完全無愛的婚姻，加上父母的「出賣」，令白薇更渴望得到「愛」。敢愛敢恨的她，幾乎是全力以赴地愛著楊騷，更想把這個男人完全據為己有；即使楊騷擁有強烈的自由靈魂，天性有點風流，又喜歡四處交友，也完全招駕不住白薇的愛。 1925年，這個男人選擇逃跑到杭州。

以白薇的性格，當然不會坐著乾等。這種「女追男」的劇情持續了好幾年，但偏偏女的堅持，男的又心軟；期間楊騷一直與不同的女生來往，又不敢說分手，甚至跟白薇說了這番話：

信我，我是最愛你的，但我要經驗過一百女人之後，然後疲憊殘傷，憔悴得像一株從病室裏搬出來的楊柳，永遠倒在你懷中﹗你等著，三年後。

若然一個男人跟你說「他要先經驗過一百個女人」，相信今天的大家會立即賞他巴掌吧；沒想到痴情的白薇，還真的打算等他三年。

被迫出賣肉麻情書，《昨夜》面世

1928年，兩人曾打算結婚，當時連婚照也拍好了；無奈楊騷因懼怕婚姻的束縛，最終成為了「逃跑新郎」，但白薇也選擇原諒他。由24年二人相識到33年出版的《昨夜》情書集，兩人的關係一直藕斷絲連著；直至情書集面世的前幾年，白薇一直都抱病在身── 肺炎、風濕、霍亂、慢性腹痛、鼻病，還有令人難以開口的性病。

打開《昨夜》的序言，白薇借用了美國小說家Upton Sinclair在作品 The Jungle（《屠場》）的一番話：「人到窮苦無法時，什麼東西都會賣。」看著自己那憔悴虛弱的臉容和身軀，當下能出賣的，也只有彼此昔日的深情。至於楊騷在序言裡也說，兩人的戀愛是失敗的，並像是一幕演不完的悲劇。

分手後才出情書集，這已經很有「噱頭」；但《昨夜》一書最獨特之處，就是罕有地提及了「性」的問題：「總一句說，就是因為對於性的常識太缺乏，結果慘害了她的身體和兩人本可以繼續下去的戀愛。」無論那愛有多熾熱、有多麼的不顧一切，「身體」也成為了愛的阻礙。

如今，我是「為什麼還不死」的廢人。
如今，是慘的病重的債累我不敢呻吟。
如今，我空寂的胸中，葬著一顆長恨的心。

—白薇

白薇的結局如何？在瀕死邊緣徘徊的她，本以為凶多吉少，最終卻奇蹟地痊癒。直到1987年8月，白薇在孤獨下離世，而她一生也只愛過楊騷這個人。

當年受性病纏身之時，白薇仍堅持執筆，並寫下了自傳體長篇小說《悲劇生涯》。細閱作品的序後，筆者對這段文字特別深刻：

在這個老朽將死的社會裏，
男性中心色彩還濃厚的萬惡社會中，
女性是沒有真相的。
什麼真相、假相，
假到犧牲了女子的一切的各色各相，
全由社會、環境、男人、獎譽、
毀謗或謠傳去決定她們﹗

這番有力的說話，也正正道出了當年女子的「悲劇」──「我」的天真、「我」的痴情玩弄了自己，但最悲的是，莫過於女子一直被視為傀儡、一直處於失語的狀態之中……

Reference:
白薇、楊騷著︰《昨夜》（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
白薇著：《悲劇人生》（出版地不詳: 文學出版社，1936年）。
白舒榮、何由著︰《白薇評傳》（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
張建智著：《談民國時期初版詩集》（上海 : 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
裴毅然著：《撩看民國名士 : 名絮集錦》（台北 : 獨立作家， 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