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日本時尚插畫師中原淳一的「昭和少女之美」｜Hf Long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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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作家查爾斯·狄更斯（ Charles Dickens）於著名歷史小說《雙城記》（The Tale of Two Cities）的開首這樣寫著：「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This is the best of the time, this is the worst of the time”) 對於日本昭和時期（1926-1989年）的人民們，這番說話或正貼切。由經歷二戰的動盪到戰後經濟急速起飛，由「三神器」*的出現到泡沫經濟，也標誌著昭和之高低起跌。有人說這個年代很美好，但好不容易從戰爭中走出來的人民，卻充斥著惶惶不安的情緒。大家沒了夢想，失了童心可愛，覺得人生要毀掉，可「他」的內心沒被戰火所摧毀。「他」，正是日本大正期的插畫家中原淳一（Junichi Nakahara）。
（*編按：50年代，日本處於戰後經濟復甦期，「三神器」專指黑白電視機、洗衣機及冰箱。）
由成為昭和時尚雜誌《少女の友》的插畫師，到後來自行創立的《それいゆ》（法語：Soleil，意指太陽）和《ひまわり》（《向日葵》）等時尚雜誌，中原淳一筆下的服飾與女性形象，試圖為女生重拾最美的姿態，並塑造出一種童心未泯的「昭和女性之美」。
「少女のみの持つ本当の美しさ、よさ、それは僕にも負けず見極めているつ もりです。少女達自身がそれに気づかず、大人の真似のようなおしゃれをし ていることをとても残念に思いますよ。」」
（少女們獨有的美麗與善良，正是我不願看到她們失去的東西。我很遺憾她們沒有留意到這一點，而是把自己模仿為成年人一樣。）
-『中原淳一の「女学生服裝帖」』，『少女の友』三十巻五號
一位聰明又時髦的「才華男」
中原淳一，身兼畫家、時裝設計師、編輯、插畫師及人偶藝術家五重身份，1913年生於香川縣，父親在他6歲那年逝世，其後與母親及姐姐們移居到廣島市。在基督教牧師館生活的他，長期看到不同的教會及國外服飾，自此對西式時尚產生興趣。
從小，這位男孩已自學如何使用縫紉機，又與姐姐們一起製作玩偶及衣服；15歲時入讀日本美術學校，主修西洋畫；18歲時因製作法國玩偶而獲得關注，更在銀座松屋百貨舉辦展覽。隨後，他正式成為時尚雜誌《少女の友》的插畫家。年紀輕輕，已經擁有這麼了不起的「戰績」，所以才會說中原是個「才華男」呢！
《少女の友》中的「昭和女」：整潔無垢的外表、美麗清純的心靈
中原在《少女の友》逗留了八年時間，起初他是負責繪製雜誌封面與內頁的插圖。細看其繪畫風格，不難發現他筆下的「少女」有著兩大特色——瘦弱的身驅與失焦的雙眼。
中原有個習慣，就是喜歡把人物的身體比例誇張化，例如畫成十頭身，四肢也相當幼白。這種「弱質纖纖」的形象呈現，某程度上是把少女的農村形象摒棄，改為注入一種西式姿態，代表著昭和女性漸漸步向現代城市化。此外，少女經常身穿和服，但衣領位置卻有點「開放」；驟眼一看，好像瀰漫著一種弱不襟風的悲慘氛圍，看來這與當時二戰政局有點關聯。
那若隱若現的纖幼雙手及潔白雙腿，除了宣揚整潔無垢的外表，還標誌著少女無污的內在心靈。至於「中原式」的大眼睛畫法，則刻意強調了下眼白的部分，感覺有點「微失焦感」，看起來像是一位少女凝視著遠方，內心對未來有著滿滿的憧憬。
受到日本詩人與畫家竹久夢二的影響，中原的「精緻女孩」保留日式的和服時尚，同時也注入了西方的體態美。如「夏の便り」專欄裡，一個穿著和服的女孩，有著大眼睛與長睫毛，感覺像是一個精緻的西方娃娃。中原之所以勾勒出這種形象，無非是想帶出女生不只有一種面貌──可以溫婉而剛強，有點西化又充滿智慧，最重要是不隨波逐流，獨立自主。
「女學生服裝帖」
直到昭和十二年（1937年），中原開設了新的雜誌專欄「女學生服裝帖」（「女学生服裝帖」）。為何突然萌生這個想法？據說，《少女の友》曾定期舉辦讀者聚會；作為一本風靡萬千「昭和女」的雜誌，當然引來了許多粉絲撐場！當時，出席的女生可自由穿著便服，但中原卻注意到一個奇怪現象──一班穿著和服的小女孩，搭配著極誇張的髮型，感覺有點像母親跟著洋服店的style book來為女兒們配搭出一個「扮大人」的穿搭。這種毫無少女的氣息、過度成熟的造型，讓中原決定加入這個新專欄。
「女学生服装帖」這專欄的目的是想要教授女生在不同場合下，理應穿著什麼風格的服飾，最重要是為她們重拾少女感。內容方面大致可分為兩個部分：一是中原招牌的穿著指南，以「紙公仔換裝」的排版方式，舉出一般女生的失敗穿搭例子，再建議更合適的穿法；二是情景穿搭，舉出不同的特別場合，以實用角度去建議造型。值得一提的是，裡面還有傳授大量的布料與時尚小知識，讓女生一邊搭配，一邊吸收新東西。
這群閱讀《少女の友》的女性，不但有著純真的思想、清純無垢的外觀，最重要是有著做夢的勇氣。當時正處於戰爭時期，很多女生也面對著種種的挫折，也只能被迫放棄「夢想」；中原所塑造的「少女」，無疑是想成為現實中這些失意少女們的慰藉。但由於其畫風較西洋化，因此曾被日本軍部所排斥；在壓迫之下，雜誌社最終於1940年5月後不再刊載中原的作品。沒了飯碗的中原，曾一度短暫從商。
自創雜誌，燃起「昭和女」的追夢之心
1945年，當日本宣佈戰敗之時，國內經濟瀕臨崩潰。可是，中原此時卻做了一個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決定——創辦時尚雜誌。在基本三餐也成問題的處境下，還花錢去跟人談「時尚」，豈不是「倒錢落海」嗎？眼看著當時滿目瘡痍的社會，在大家互相爭搶資源的情況下，那些女性失掉靈魂的模樣，讓中原下定了決心。他所創立的時尚雜誌《それいゆ》與《ひまわり》，旨在培養出女性對新時尚的觸覺與生活美學，並寓意新時代的來臨。
兩本雜誌的內容取材覆蓋了插畫、時事、童話故事新說、時尚、手工藝等領域，如教導女性縫製浴衣紙型 、髮型化妝貼士，到日常應對禮儀、三餐料理及室內佈置等，非常多元化。在中原看來，即使生活貧困，不代表要放棄時尚、放棄好的生活。那種靠著物質堆砌出來的「時髦」，只是沒靈魂的空殻而已。
「『美しくなる』ということは、他の人たちをアッと言わせるような美しさを見せびらかすことではありませ
（「美麗」不是一種炫耀，不是為了讓自己得到別人讚美。）
-《ジュニアそれいゆ》雜誌1956年5月號
在雜誌《ひまわり》裡，他更刻意改變畫風，並過濾了那種「西洋味」。此外，他更受到妻子葦原邦子的啟發：葦原邦子身為宝塚歌劇團的著名「男役」明星，其精緻的「美男容貌」，自然成為了中原的靈感。
重燃女性的希望和夢想，並向她們傳播新生活的思想，正是中原創辦雜誌的「初心」。無論時代有多惡劣、不堪，我們仍然要發掘自身的美麗，時常對生活保持好奇和新鮮感，並且好好地追夢。如果消極地活著，你的回憶永遠是悲傷多於愉快。既然如此，何不「美麗地」活下去呢？這種核心思想，讓一班「昭和女」紛紛追隨。
「人生並不如裙子的長度」
何為幸福生活？何為理想人生？步入戰後時期，大眾也紛紛討論「幸福」的定義，更嘗試把所有舊東西一併刪除，盲目求新。作為一位時裝插畫師，中原做了以下的比喻：
人生はスカートの長さではないのです。
(人生並不如裙子的長度。)
-「女の部屋」1971年5月號
自古到今，時尚界好像充斥著不同的潮流趨勢。用裙子打個比喻：50年代興起大傘裙（swing skirt），70年代迷你裙成為主流單品，到近年中長裙變成了大勢。可是，人生不是「裙子的長度」，幸福並非是一種特定潮流。1000個人所想的「幸福生活」，可能有著1000種方式。跟隨自己的內心，活出想要的模樣，就是「幸福」，是新是舊根本就無所謂。
1983年，中原因心臟病逝世，終年70歲。這位活躍於昭和時代的「時尚大師」，所提出的設計風格與思想，至今仍然受用。高田賢三、金子功、森英惠、花井幸子等設計師，也直言受到中原所影響。
對很多人來說，時尚或者是一種很外在、很表面的東西，可是這位時裝鬼才卻讓人感受到時尚的力量。記得他在雜誌《ひまわり》說過，假如大家今天比昨天美一點，那生活也會好一點，日本便能成為比過去更美麗的國家。這種中原式的「昭和之美」，你又理解得到嗎？
參考書目及期刊：
1. Masafumi Monden(2015). Japanese fashion cultures : dress and gender in contemporary Japan. London: Bloomsbury.
2. 女性史総合研究会編:《日本女性史》（東京：東京大學出版社，1982年）。
3. 姜茉然，胡偉：〈貧困也可時尚——中原淳一與二戰後日本的時尚雜誌〉，《北方文學（中旬刊）》 ，2012年7期。
4. 陳安盈：〈少女共同体をめぐる中原淳一の少女像の変遷と受容 -『少女の友』を中心に-〉（東海大海日本語言文化學系碩士論文，2015年）。
參考網站：
中原淳一のメッセージ
中原淳一的なる 「美」の深遠
日本の「カワイイ」を作ったイラストレーター。中原淳一の書籍とグッズをチェッ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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