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HF Long Read|在速食的年代,慢慢讀。
現在的你,正留著一個怎麼樣的髮型?也許你剛剪短了、染色了,或是久久沒有修剪一番。在21世紀談剪髮,也許是一種「你喜歡」的個人自由,但回到20世紀初,頭髮卻是一場女子追求自由的「身體戰爭」,甚至出現「集體剪髮事件」。到了老上海時期,被譽為摩登之髮的愛司頭,不但讓每個女子為之瘋狂,就連八歲的張愛玲也成為燙髮的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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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民初剪髮說起
在百多年前,女子剪髮曾被當成是一場轟動全城的大事。特別在「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思想之下,女人一向沒有掌控身體的自主權,甚至連髮型髮飾也有階級之分。到了滿清時期,自「留髮不留頭」的口號出現後,令頭髮隨即變成一種政治體現。後來新文化運動的展開,這場關於頭髮的戰爭終於要開始……
新文化運動的初衷,以「反傳統、反孔教、反文言」為主要口號,並希望領起一場思想文化的革新;當這種變革情緒來到女子身上後,大家便開始思考「我」的身份與位置,繼而促成了這場女子解放運動。由於封建時代的女子長期被埋在「歷史地表」之下,因此她們有了探尋自主意識的心理,並試圖擺脫一切的傳統;現代女子剪髮,成為了追求自由的第一步。
一貫以長髮示人的女學生們,為何會紛紛剪成短髮?於當時而言,剪髮被視為叛離傳統、追求個體的文化象徵;當你願意擺脫長髮,那就代表你有擺脫傳統束縛的決心。同時,她們認為與男生一樣剪成短髮,既能減輕男女歧視的社會心理,又認為這可以換取自由與地位。因此,這道剪髮熱潮蔓延到全國學校,女生們紛紛變成短髮。眼看情況變得普及起來,政府居然選擇明文禁止──礙於「風俗與美觀」問題,四川成都警察廳曾在1921年嚴禁婦女剪髮。同時,在家庭反對與學校譏笑之下,不少女生也面臨被退學與被退婚的現實。
縱使如此,但仍有女生堅持要剪去長髮,甚至在鄉村進行一場「剪髮革命」。為了實現真正的女子解放,部分「女革命者」強行為鄉村女性剪髮,希望她們能身體力行地加入這場社會運動。但由於農村生活相對較封閉保守,而鄉村女子根本對這場解放運動毫不了解,當被強迫剪成短髮後,她們認為這是一件侮辱身體髮膚的不孝行為,最終有人選擇投河自盡。


風靡一時的愛司頭
隨著社會變遷與西方思潮的滲入,加上大眾媒體的興起,女生開始參與不同的公共娛樂活動,而出入舞廳或電影院也成為日常;至於「剪髮」的問題,也終於由「革命」層面回到時尚潮流之上。在荷里活電影女星的影響之下,不少女生迷上了波浪式燙髮,更有人模仿西人以火鉗燙髮──先把火鉗燒燙,然後在頭髮上夾出捲捲的波浪,希望以熊熊烈火來換取時髦髮型。但這種方法的危險程度甚高,假如火勢掌握得不好,燒焦頭髮事小,自焚事大。
不海,上海外商在20年代後期引入西洋電燙機後,這種技術漸漸在理髮店廣為使用。踏入30年代,上海化身為紙醉金迷的不夜城,而且百貨大樓、俱樂部、咖啡館、電影院及舞變得廳隨處可見。除此之外,在電燙器、火燙器、電剪髮器及電吹風機的陸續引入後,令到美容室及理髮廳的數量也大增。在這道「西風東漸」的熱潮之下,女子們建立出新一套的審美標準。就以髮型為例,由長波浪到卷式髮、「油條式」燙髮到影星胡蝶及阮玲玉的中長捲髮等等,也成為了名媛與交際花的最愛。為了把這種西化形象完美呈現,有的女生更不惜把頭髮染成紅、黃、褐色。但說到上海女人的最愛,必定是風靡一時的愛司頭。


愛司頭,實際是源自「S」的諧音,亦即是一種呈S型的電燙髮髻。一般的愛司頭分為豎型與橫型,前者可稱為桃子髻,後者則是如意髻,而瀏海部分則呈現出貼服的「S型波浪」。這種燙髮紅唇的摩登形象,也一度成為了上海女性的典範。難怪在麥兆輝、莊文強執導的電影《聽風者》及李安的《色戒》裡,張學寧(周迅飾)與王佳芝(湯唯飾)也不約而同地燙上這個愛司頭,並且成功把這份「上海味」演繹於大銀幕前。


燙髮的盛世時期
在燙髮技術漸趨進步下,危險的火鉗燙髮終於被淘汰,而電燙和水燙則成為了主流技術。在1935年民國雜誌《大地》裡,編者而中曾寫下了〈恭陪太太燙髮記〉一文:
「除了白衣服的理髮師外,都是花枝招展的女人,已經有八隻粉頭,分嵌在左右的鏡子裡,忙著的在燙髮,還有六位姑娘卻坐著,靜靜地等那空缺。」
單憑以上的描述,可想而知燙髮在當時是一件多普遍的事。不論是青春少艾也罷,抑或是老婦人也好,大家也會穿得花枝招展的去燙髮。但每次收費又是多少呢?據說在一般的理髮店,價錢為四角到八角不等,一般可以維持三至六個月。但如果是富家女子的話,她們所選取的「服務」就不同於普通人了。就像是在天津法租界的高檔理髮店「仙宮」曾刊登廣告,標榜店內「加聘名師,專做電燙、水燙」,而收費則為十元,並會贈送一瓶護髮油。
但說到燙髮界的「黃金客人」,應該就是各位電影女星了。在1926年,有報導指上海女星王漢倫的燙髮足足花了一百二十元;影星胡蝶的燙髮費,也是比起高檔理髮店貴了好幾倍。如此的價錢,也許只有她們才負招得起。
除了燙髮之外,當然少不了護髮的一環。一般來說,她們也有使用髮油、美髮霜及美髮水的習慣,並為髮絲補充水分及油脂。後來上海廣生行所生產的頭油與金剛髮蠟,也成為了燙髮女子的必備用品。


燙髮被當成是搔首弄姿的女性醜態?
「摩登女子」一詞,起初是專指接受西方現代思想、引領摩登生活風潮的時髦都市女子。但隨著這種西化形象愈演愈烈,「摩登女子」逐漸變成了貶義詞──只顧時髦享樂,終日流連於公共場合,做出一系列搔首弄姿的放蕩行為,為的只是想要取悅男人。後來,不少民國雜誌視摩登女郎為壞榜樣,並列出「八不主義」:「所謂八不主義,就是不塗服脂不抹粉,不畫眉毛不燙髮,不著高跟鞋不赤腳,不學跳舞不打牌。」此外,社會抨擊女子燙髮。有人指出燙髮是外國舶來品,不但價格昂貴,而且稱這是「外國人想要挖空中國人錢財」的手段,導致燙髮女子慢慢被妖魔化。
當燙髮的摩登女性進入文學世界後,她們更成為了「惡之花」的象徵。以新感覺派作家為例,他們認為這頭時髦燙髮與西方現代文明一樣,雖性感但難以操控,雖美麗但卻邪惡,因此這種摩登裝扮漸漸被當成是一種文學批判。這就像日本學者江上幸子所言,燙髮的形象與賢妻良母相距甚遠,因此被當成是一種不符合傳統家庭觀念的象徵,甚至出現「天下興亡,燙髮有責」的荒誕敘事。
由短髮走到愛司頭,由追求解放革新到成為「惡之花」,對女性來說,這確實是一場漫長而激烈的頭髮戰爭呢。


參考資料:
1. 李少兵:《民國時期的西式風俗文化》(北京: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1994年)。
2. 劉若琳:《中國傳統服裝的嬗變 : 民國服裝》(北京:化學工業出版社, 2018年)。
3. 王晶:《民國上海電影女明星服飾形象研究 》(東華大學碩士論文,卞向陽老師指導, 2014年)。
4. 盧婉靜:《民國女性發式與現代文學敘事研究》(廈門大學碩士論文,王燁老師指導,2014年)。
5. 塗鳴華:〈時尚與政治的糾葛:民國時期中國女性燙發的媒介呈現〉《新聞愛好者》( 201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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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SIGN: CONI L / HOKK FABRICA
11 March 2020, 12:0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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