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Emma和Connie面對面的交談裡，觀眾抽絲剝繭般一點點窺到Connie如何從溫柔和順的主婦變成亡命的「瘋女人」，而家庭、事業皆令人艷羨的Emma也在交談中顯露出自己與Connie同病相憐的苦衷，「好女人」和「瘋女人」的界線，不過一步之遙⋯⋯

Too Close是近期英國ITV推出的一部3集迷你電視劇，講述的是精神病學家Emma對被控意圖殺害孩子的主婦Connie進行心理測評，因為Connie聲稱自己完全不記得曾犯下這些罪行。兩位女性角色對立卻又相互吸引的關係令人聯想到先前大熱的劇集Killing Eve，只是Too Close更加貼近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殘酷一面。

+ 延伸閱讀｜HIDDEN WITHIN：像水一般的女性主義，淺談劇集 Killing Eve

Too Close改編自Natalie Daniels的同名小說，Natalie Daniels是演員及作家Clara Salaman的筆名，她亦擔任了電視劇Too Close的編劇，劇集延續了小說的心理懸疑特色。如果說Killing Eve是集合了各種間諜、驚悚元素的燦爛煙火，那麼Too Close就是黑夜裡清冷的燭光，照亮了普通人生活中不為人知的陰暗面。其場景幾乎只限於關押Connie的房間以及主角們生活的街道社區，故事也簡單易懂，然而由Emily Waston和Denise Gough飾演的兩位主角將精神病學家與犯人間那種因立場不同而相互對立，卻又因為同病相憐而惺惺相惜的關係表現得入木三分。

閣樓上的瘋女人

在劇集的一開始，觀眾便見證了主婦Connie帶著兩個孩子駕車衝下大橋墜入河中的一幕，這是故事裡所有矛盾衝突激化後的最終爆點，那麼究竟是什麼讓Connie做出這樣的決定？接下來鏡頭轉向坐在窗台抽煙的精神病學家Emma，她看著丈夫打來電話卻遲遲不肯接聽，Emma的家庭又發生了什麼變故？在Emma動身前往Connie的羈押處前，鏡頭在正忙於化妝的Emma和在羈押地點對著鏡子查看臉上瘀青的Connie間來回切換。曾經，Connie也和Emma一樣，擁有看似安穩幸福的家庭生活，但駕車衝下大橋這件事使得Connie成了媒體記者筆下和大眾飯後閒聊裡那個蓄意謀殺孩子的瘋女人。Connie在被審訊時聲稱自己完全不記得這些事，因此Emma被安排來給Connie做心理測評，查看Connie是否的確因為精神疾病導致犯罪，從而給後期法官裁決提供參考。在Emma和Connie面對面的交談裡，觀眾抽絲剝繭般一點點窺到Connie如何從溫柔和順的主婦變成亡命的「瘋女人」，而家庭、事業皆令人艷羨的Emma也在交談中顯露出自己與Connie同病相憐的苦衷，「好女人」和「瘋女人」的界線，不過一步之遙。

女性主義文學家Sandra M. Gilbert和Susan Gubar在1979年推出了著作《閣樓上的瘋女人：女性作家與19世紀文學想像》（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 The Woman Writer and the Nineteenth-Century Literary Imagination），第一次從19世紀西方文學裡提煉出「瘋女人」的形象。Gilbert和 Gubar認為，19世紀的文學作品裡，女人不是被塑造成溫柔善良的天使般形象，就是被描繪成作惡多端的瘋女人形象。無論在西方文學還是華語文學中，瘋女人形象都不罕見，「簡·愛」裡被關在閣樓上的Bertha，《金鎖記》裡的曹七巧還有《殺夫》裡的林市，都是為人熟知的「瘋女人」。Gilbert和 Gubar希望人們，尤其是女性作家們，不要再被「好女人」和「瘋女人」二元對立束縛住，而是探索出更豐富的女性人物形象。在Too Close裡，Emma和Connie乍一看似乎就是這種「天使與魔鬼」的對立形象，但是在接下來的故事裡，觀眾會發現所謂的瘋女人也曾是好女人，在丈夫的漠視、背叛以及作為母親而遭受的困難無人理解、甚至還有醫生的失職下，Connie發了瘋。與此同時，作為好女人代表的Emma也面臨著Connie曾遇到的問題，如果不能得到幫助，或許Emma也會成為下一個Connie。好女人和瘋女人其實都是同一個人，都是在男性主導的社會體制下處於劣勢，需要接受援助的受害者。

+ 延伸閱讀｜細談夜月與瘋女人｜Hf Long Read

致命的女同性戀

在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初，曾有一批電影作品塑造了「致命的女同性戀」(Lethal Lesbians) 形象，故事大多為兩個親密無間的女性如何攜手反擊壓迫她們的男權制度，不惜以殺人為代價。其中比較知名的影片有《末路狂花》（Thelma & Louise）, 《夢幻天堂》（Heavenly Creatures），《玩趣》(Fun) 等。美國學者B. Ruby Rich在她的著作New Queer Cinema中談到了這一現象，並認為這與當時方興未艾的酷兒文化(Queer Culture) 以及「女同性戀風尚」（Lesbian Chic）有關 。這種「致命的女同性戀」傳統對今天的電影、電視劇仍產生影響，譬如電視劇Killing Eve某種程度上也沿襲了這樣的設定。

在Too Close裡，Connie曾對鄰居好友Ness心懷情愫，而在與Emma的對話中，兩人惺惺相惜也不禁讓人推測她們之間是否會發生些什麼，甚至懷疑Emma是否也會同Connie一樣走向犯罪的道路。不過最終的劇情發展打破了「致命的女同性戀」這種慣性思維，或者說其實是更加貼近真實的生活：在現實裡，感情深厚的姐妹或者同性戀人們並不能瀟灑地用殺戮來對抗男權社會，同性戀情也不是導致犯罪的原因；現實裡，女性往往才是遍體鱗傷的受害者，LGBTQ+群體遠未獲得廣泛且完全的平權。

雖然Too Close沒有包含太多吸引眼球的元素，但演員們用精湛的技藝表現出了人物的飽滿情緒與張力，故事情節隨著人物心理推進而展現出現實生活的觸目驚心，引發觀眾對現實的思考：很多人周圍不乏身陷Connie或者Emma這樣處境的女性，甚至於觀眾自己可能就是這樣的女性，她們在外人看來擁有美滿的生活，然而走近去看才發現美滿之下盡是傷痕累累。解決這一困境，顯然需要個人及社會的共同幫助，沒有人是旁觀者。

推薦給你

《簡·愛》、《金鎖記》、《黃牆紙》──女性書寫中的「瘋女人」

《西西詩集》：讀西西的詩，是一趟找回生活的初心與美好的旅程

「女人遇到最愛的那個人，就是她最危險的時候」，電影《滾滾紅塵》中兩位女子的亂世愛情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