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F Long Read|在速食的年代,慢慢讀。
最近筆者發現了一段有趣的短片,主角是三名迪士尼童話故事中著名的繼母──《白雪公主》裏的皇后、《仙履奇缘》裏的崔梅恩夫人(Lady Tremaine)以及《魔髮奇緣》裏將長髮公主抱走的女巫葛索(Gothel)。短片中,由三名真人演員飾演的三位「繼母」聚在一起,用音樂劇的方式講述了她們特別的「育兒之道」。
THE VILLAINS LAIR (Ep.2) – Tough Love (A Disney Villains Musical) (Descendants 3)
Video via YouTube/PattyCake Productions
這段極具創意的短片將繼母們對各位公主的行為重新定義成「嚴厲的愛」(Tough Love),卻啟發了讀者思考。在這些廣為人知的童話故事中,繼母往往被塑造成邪惡的象徵;我們為善良的公主所遭遇的事感到難過,並怨恨將她們推向危險的繼母,卻從未關注過這些被忽略的女性角色本身的故事──為何繼母總是必須成為壞人?
不同卻相似的繼母們
除了上述三位「臭名遠揚」的繼母們,許多童話中也有著被塑造成「壞女人」的繼母角色:在《小弟弟和小姐姐》(Brother and Sister)中,孩子們說自己被繼母天天毒打虐待,在他們眼中,繼母就如同沒有人性的奴隸主;《杜松樹》(The Juniper Tree)的情節則更為殘忍,繼母對親身女兒呵護倍有加,卻對繼子痛下殺手……這些邪惡的「壞女人」們或瞞著丈夫對繼女繼子施加暴力,又或是滿腹陰謀,不擇手段。
雖然故事情節不同,但繼母在大多數童話中的形象卻十分相似:自私殘暴、兇狠惡毒。她們往往被認為是邪惡的化身,又或是被魔鬼附身,有的甚至被描繪為法力無邊的「女巫」:如《白雪公主》裡的皇后吞下藥劑後變身為女巫,親自去送蘋果,又或是《魔髮奇緣》中為了一己私慾抱走女嬰、一直囚禁繼女的女巫葛索;等待她們的通常都是「惡有惡報」的殘酷結局。
別有隱情的「邪惡」
在格林童話的原版故事中,《白雪公主》的皇后最終得到了嚴厲的懲罰:她被迫穿上被火燙烤過的鐵舞鞋,一邊忍受劇痛一邊跳舞,直到死亡;更令人震驚的是,在童話的最初版本中,邪惡的皇后竟然原是公主的親生母親,後來因為讀者無法接受生母對女兒痛下殺手,在強烈的抗議反對下才將之改成「繼母」。
在「母親缺位」的改動下,「繼母」便成為了一個不受倫理約束、肆意生產和接收恨意的符號,而這股巨大恨意的源頭也被簡化為對美貌的妒忌或是自私的宣洩;她們只需要成為公主們「抵抗」和「戰勝」的一方,完成「壞女人」的使命,並沒有向觀眾講述自己故事的權利。然而,男性角色卻始終游離於善惡的對立之外,讓故事成為女性角色之間的戰爭。
1997年黑暗版電影《白雪魔后》(Snow White: A Tale of Terror)卻把話語權重新交給這位「邪惡」的皇后,讓她成為故事的主角。在這部散發著恐怖詭異氣息的電影中,驕縱的公主總是運用手段孤立她,步步相逼;原本善良的繼母每日都受到不同的壓迫,更因失子之痛而喪失理智……沒有人是完美的,每個人都有「邪惡」的一面,都是複雜的個體。
Snow White: A Tale of Terror (1997) – Trailer
Video via YouTube/Pyrkenstein
+延伸閱讀|從《春之神》到Betty Boop,認識不同版本的「白雪公主」
童話中的現實
美國精神分析學家Bruno Bettelheim曾在他的著作中闡述了典型的童話裏「善良的母親」和「邪惡繼母」角色的重要性:兩者的存在能展現出孩子(主角)如何處理愛意和恨意這些矛盾的情感。這種性別模型能推動故事的發展,亦能夠輕易地引起觀眾共鳴。
與此同時,只表現純粹的「惡」的繼母形象卻又反映出現實生活的一部分。一方面,這些童話故事多創作於18世紀的西方國家,當時女性的社會地位仍較低,只能在家庭中掌握權力;當她們的孩子需要和繼子繼女爭奪寵愛或是財產時,更令她們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而成為一名「壞人」,而這在灰姑娘的繼母崔梅恩夫人身上最為明顯。
另一方面則是理想母親和現實母親間的差距。童話中,繼母們遭人詬病的行為卻恰恰反映出了中現實母女關係中的問題。,例如在《魔髮奇緣》中,葛索被稱作Mother Gothel, 在德語中有「教母」之意,是一個帶有積極意味的正面名稱。動畫中,葛索總是會對她的繼女說:「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以母親的名義和威嚴掌控孩子的自由,不讓她與別人交往,又在她身上投射出自己的慾望,這成為了許多現實世界的母親「過度保護」孩子的寫照。
+延伸閱讀|關於母親──我似妳、我愛妳,但不一定要變成妳
内心陰暗的化身
《白雪公主》的故事除了被迪士尼改編,許多話劇和電影亦進行過二次創作;其中關於皇后的角色塑造更是跳出了「童話」的框架,刻畫出更能引起成人觀眾思考的多面形象。
在原來的童話故事中,皇后問出的那句「魔鏡啊魔鏡,世界上誰最漂亮?」成為了她那顆嫉妒之心的邪惡標誌。皇后的魔鏡為後來無數鏡子在其他劇集中的重要戲份打下基礎,每當人物面臨重要轉變或掙扎時,都會在鏡子中端詳自己,以此作為隱喻,突顯出角色與內心對話的過程。
在2012年的電影《魔鏡·魔鏡:白雪公主決戰黑心皇后》(Mirror Mirror)中,由茱莉亞羅拔絲(Julia Roberts)飾演的皇后形象變得更為立體,會為了變美而無所不用其極:用各種昆蟲去除橙皮、用蜂針豐唇……迪士尼動畫中的魔鏡只有一張模糊的臉,但在這部電影中的「魔鏡」反而成為了(內心)世界的入口,只有進入後才能和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個自己對話。
在另一部系列電影《白雪公主之魔幻復仇記》(Snow White and the Huntsman)中,魔鏡的威力變得更為強大──它可以從鏡子中出來,幻化成身披金色長袍的人形,而皇后和魔鏡的關係 更似是一種自我掙扎:我們常常會看不清內心的「心魔」,卻又受其掌控。
+延伸閱讀|Decoding Films:電影中的鏡子,帶來的是虛榮、真實還是掩飾?
受歡迎的「壞女人們」
然而,這些「邪惡繼母」們卻帶出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本該被投射「恨意」的壞人卻意外收獲了高人氣。在搬上大銀幕的改編電影中,許多影星都喜歡爭取這樣的角色──Cate Blanchett在真人電影版《仙履奇緣》裏將崔梅恩夫人的凌厲重新再現;Charlize Theron則在《白雪公主之魔幻復仇記》中成功讓自己成為了一名「皇后」。
對於演員而言,能夠成功重新演繹經典的反派是對演技的一大試煉,同時也因為這些角色有著特別的吸引力,才令演員願意出演這些角色,而這要歸功於迪士尼對她們的二次塑造。在電影《黑魔后:沉睡魔咒》(Maleficent)裏,Angelina Jolie飾演的女巫成為了主角,她身上有著亦正亦邪的掙扎,在成為撫養公主的「繼母」後才發現,原來復仇和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她並不需要依靠王子或國王也可以成為一名獨當一面的女性。
在這些童話中,繼母們的形象反而帶有獨立女性的色彩:她們是高傲的,與其等待別人拯救,不如學會自救;她們都有強大的氣場、出色的謀略和魔力,成為了自身最大的底氣;比起遭遇險境、被保護起來的公主們,她們即使經歷失敗,仍會想盡辦法達成目標……看來不難理解在迪士尼樂園裏,為何「邪惡的皇后」身邊仍然會圍繞著那麼多追隨她的粉絲,還為她送上魔鏡。
I gave the drop-dead GORGEOUS Queen a MIRROR at Disneyland!
Video via YouTube/Fatima Lakhani
Cover image featuring stills from the movie Cinderella
DESIGN: CONI.L/HOKK FABRICA
22 November 2019, 12:00 AM
HOKK fabrica
原來不只一種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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