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詩集》：讀西西的詩，是一趟找回生活的初心與美好的旅程
關於對新詩的印象，也許如筆者般尚且停留在鄭愁予、戴望舒或是余光中的時代。「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還有「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中」等詩句朗朗上口，多少文學賞識與評論都在探究這些名詩的句式思想，讓人不禁有種錯覺以為新詩都是難以理解、必須鑽讀的文學，甚至亦鮮有留意香港的詩與詩人。
近日西西成為首位獲得紐曼華語文學獎 （Newman Prize for Chinese Literature）的香港詩人，才讓人不禁驚嘆這繁喧的小小城市於新詩與文學的可能性。西西不只再限於《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和《我城》等小說作品，讓我們一起翻開《西西詩集》，撇開日常工作的刻板與苦澀，嚐嚐孩童時七彩波板糖的甜趣世界。
從童趣的目光看待世界
踏進大人們的世界後，每個早上追趕那班姍姍來遲的地鐵、每日午後一個人吃著昨夜冷掉的飯菜，每天晚上拖著疲憊不堪的身板在沙發漫無目地滑動手機。
間或還會想念孩童時期稚氣天真的自己，那些童言童語多少鬧出笑話來，像是門牙掉了時嘴巴發音不靈光地把「酸」讀成「端」、把一本書講成一張書之類的，胡言亂語倒讓大人們樂透。掛念的不只是歡笑聲，還有那時天不怕地不怕，一張嘴就想要把世界所有通通都要講出來，管它合不合邏輯、通不通文句，敢想便敢說。這得天獨厚的恣意卻隨年月心智的成長消失殆盡。
當生活變得單一乏味時，何不嘗試從童趣大膽的目光看待世界？像西西的〈快餐店〉與〈可不可以說〉，率性地打破常規，或是大聲向眾人宣告自己的想法與權利。像小孩子般，儘管不合文法、用字稚嫩，卻那樣放縱自由，「一棵白菜」也能寫成「一枚白菜」、光顧快餐店也變成獨立自由的象徵。
既然我的工作已經那麼令我疲乏
既然我一直討厭洗碗洗碟子
既然我放下杯碟就可以朝戶外跑
既然我反對貼士制度
我常常走進快餐店
—〈快餐店〉節錄 西西
可不可以說
一枚白菜
一塊雞蛋
一隻蔥
一個胡椒粉？
—〈可不可以說〉節錄 西西
文字本就是幅象形圖畫
還記得那些遊樂的童年歲月嗎？
放學後嘴巴含著一枝七彩的波板糖，和剛認識的小朋友到公園玩鞦韆──那必定是最熱門的遊戲，每次得排上好一會兒才輪到自己、多人的時候玩「何媽」，還有玩「跳飛機」──這恰好就是西西名字的由來。
「西」就是一個穿著裙子的女孩子兩隻腳站在地上的一個四方格子裡。如果把兩個西字放在一起，就變成電影菲林的兩格，成為簡單的動畫，一個穿裙子的女孩子在地面上玩跳飛機的遊戲，從第一個格子跳到第二個格子，跳跳，跳跳，跳格子。
—《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序 節錄 西西
她說，寫文稿時爬的格子是痛苦的，跳格子卻是快樂的。也許把筆名改得這麼快樂趣味，也讓西西的文字也因而變得活潑起來，躍然於書紙之上，又好比一幅詩意的圖畫，讓人讀起來份外生動——對了，中文字本就是幅象形圖畫呢──也不得不提西西〈綠草叢中一斑斕老虎〉：
杉杉松 蝗栢 梧蝶 蟬 榆桐
艸艸花艸鴿艸木艸艸艸虺艸艸草艸鳶艸樹艸
艸木艸楊艸山岫林艸草艸蚤艸山艸狐艸鳥艸
艸艸艸蟲艸山岫岫山岫艸花岫艸木岫
艸山蟻艸蟀艸木艸蜢岫岫鳥岫蟲艸木艸
艸山蟻艸木艸樹艸王艸艸木艸蚓艸花艸
艸林艸艸木艸艸艸花艸艸鳥艸山艸蟀岫岫艸
—一九九八
她用文字畫了一幅有趣的圖畫，我們看到林木之間有杉樹、有松樹，也有蝶與蟬、鳥與狐等等，看到藏在它們之間的老虎嗎？牠正在草叢之間悄然抬起「王」字額頭，虎視眈眈地捕著獵物呢。
用想像讓生活變得有趣
因為學電腦，西西開始多創作起新詩來。單純的動機也讓她的詩生活化起來，我們能看見許多香港生活中的瑣碎片段，或是從香港走出世界看各地風光人情：像〈某名校小一收生面試現場〉中那個住港島半山區又通曉百般武藝的小男生、〈一個星期日的下午〉前往買書路上人來人往車來車去的城市面貌，與今天我們眼前的一模一樣。
將天馬行空的想像寫成詩句，讓生活的重量變得輕盈起來，儘管有時處處碰壁遇不著什麼好事情來、或是壓力讓人感受不到生活中的小美好，西西的詩能從俏皮的字句間、仿外國名詩的格式中，博君一笑。
也讓我們來看看她與電腦之間的愛恨情仇：
〈詠嘆調〉（節錄）
—仿十七世紀英國玄學派愛情詩
隔著一片玻璃，我們天天見面
這麼親近，聽見彼此心跳的聲音
你有一顆怎樣的心呢？我總是懷疑
多年前，我對你不瞅不睬
以為你最終會把我傷害
如今我還是有點戒心的
但並不後悔
把你引為知己，畢竟還不算太遲
還有唸中國文學時唸得可真苦惱時可以讀：
〈功課〉（節錄）
—仿希姆博斯卡同名詩
關關擬聲疊字起興雎鳩隱喻（捕魚水禽）
在河之洲形象思維典型場景
窈窕淑女雙音雙節頓
君子好（美好，形容詞）逑（仇，心腹）間句用韻
讀西西的詩，簡單有趣，將我們在生活中遺失已久的一份純真與美好重新發掘。心中抑鬱著的苦悶在不知不覺間消散，像滂沱大雨後灑落街上明媚的陽光般燦爛。當工作累了的時候，也許我們得來讀一點西西的詩。
Reference：《西西詩集》、《西西研究資料》
Cover image via YouTube/《他們在島嶼寫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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