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屆香港國際電影節，看見這套《新郎著了魔》DEMON 2016，因故事題材的吸引，令向來從不在戲院看恐怖片的我猶豫了片刻，與自己的心理蹉跎掙扎了好幾回，最後也按住內心的恐懼和心寒，硬着頭皮進戲院把此片看個始末。

英國藉的新郎為滿足未婚妻的意願，回到波蘭老鄉舉行婚禮。未來岳父送的別墅，庭園凋零、宅內深荒，準新郎在室內的每一步都帶着皮鞋敲響脆木的腳步聲，空洞迴廊，牆上掛着先輩家族的照片，屋內每一個轉彎和角落彷彿帶有久遠的故事痕跡。

在婚禮前夕的連綿大雨，準新郎到別墅後園整理庭園，挖出一副森森的骸骨便昏暈，醒來已疑神疑鬼。儘管婚禮當日人聲鼎沸、囂喧熱鬧，也依然蓋不住波蘭鄉郊滲透出杳然迷霧的陰冷。一對新人隨音樂節拍勁舞，新郎轉呀轉，瞥見人群中一個不是這個時代的舊女子，再轉呀轉一陣暈眩便倒下，醒來肢體扭曲，身體失控，被入了魔，大叫大跳。為免讓新郎繼續失禮人前，被岳父和新娘的哥哥一幫人關到地牢，將他說成是癲癇發作、醉酒發洩、英國仔有啪丸的習慣，叫來賓舞照跳、歌照唱，繼續大鬧婚禮，要躲在一角纏綿造愛的就請繼續，於是便再沒有一個人走來關心理會新郎的身體和精神出現異常，突顯現代人的冷漠與荒謬，喧鬧狂歡大於所有事情，將他人的痛苦目空一切。只有新娘一眼看穿愛郎被附身，新郎眼神閃縮、支支吾吾，開口竟說着流利的意第緒語，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模樣。

新郎以女聲說話，時而陰聲嬌氣，時而靈氣迫人的蠻橫，既然溝通不來，新娘索性喝罵霸佔愛郎心靈肉身的「她」，要還她愛郎，人魔爭持不斷，似有故事內情，神父心知不妙閃走當場，醫生嘗試以醫科學拆解卻驚見鬼手便即請辭，找來諳熟意第緒語的老教授與女靈談判，終於套出「她」是當年人人、包括老教授在內都拜倒裙下要追求的美麗女子，要找這位準新郎來當自己的新郎。

最後新郎失蹤，所有事情就不了了之，整夜的狂歡和熱鬧的婚禮就彷似是一場沒有任何意義的夢。當推土機拆掉老舊的別墅的一刻，一幀黑白的照片被泥土所淹，上面正正是這位當年準新郎與女靈結婚時家族的大合照，當中看似有大文章和故事，波蘭故土的歷史根源隨女靈的來勢洶洶而稍稍露個眼，又一下子被現代化的機械與文明、人情涼薄、現世的荒謬深埋於泥土之下。

有不少人抱怨電影有頭無尾、內容結構瑣碎、故事發展不完整，更認為奪獎的銜頭聲勢浩大似乎蓋過其實，導演似乎有心以波蘭文化和民間鬼魅傳說向現世人對一個地方歷史的尊重。然而，道出歷史無需煞有介事和虛張聲勢，無需語帶激昂，也無需儼如地方長老權威式向後輩娓娓陳述過去、為歷史填補說教的意義，就像新郎在別墅後園挖出一副骸骨、新郎勁舞瞥見舊時代的女靈站着、醫生接過床底下鬼手遞來的針劑，歷史就如這一切的鬼魅靈異般有着自身存在的痕跡而存在。

一個地方的歷史大概是不需要用力記着，因為一段段在地的歷史應是刻於心的記憶，一代承傳下一代，不會忘卻，也不易被忘。即使推土機堆倒所有舊建築，新的塵土被翻出，時空有別，人事變遷，但歷史依然故在。

Cover photo via DEMON 2016 movie st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