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們的故事，都值得我們聆聽

作為「民國四大才女」之一，中國現代作家蕭紅的作品《生死場》與《呼蘭河傳》足以奠定她的文學地位，可惜在愛情路上，她像是一塊「壞男人磁石」──她人生中遇到了四個男人，卻全都沒有跟她走到最後，而這種為愛情屢戰屢敗的痛令這位「短命作家」悲涼地走完一生。到底蕭紅是怎樣看待愛情與塵世？也許可以從她的經歷與詩作裡一探究竟。

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為我是一個女人。

「渣男一號」汪恩甲

在傳記電影《黃金時代》裡，導演許鞍華把鏡頭聚焦在蕭紅（湯唯飾）的一生。筆者對電影開首的這段台詞尤其深刻，其取自於蕭紅的散文《永遠的憧憬和追求》：

祖父時時把多紋的兩手放在我的肩上，然後又放在我的頭上，
我的耳邊便響著這樣的聲音：「快快長吧！長大就好了。」
「長大」是「長大」了，而沒有「好」。

縱觀蕭紅短暫的一生，也許能用「孤寂」兩字概括。她八歲時，母親不幸因霍亂去世，父親張廷舉則是個重男輕女的苛刻鄉紳。自她小學畢業後，張被「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傳統觀念深深影響，除了反對她繼續升學外，更為女兒安排了一場包辦婚姻，而對象正是小學教師汪恩甲。最初，蕭紅對這位俊俏男子的印象還不錯，但當看過對方吞雲吐霧、吸食大麻之後，她心裡極度厭惡；蕭紅沒有屈服於包辦婚姻之下，她最終憤然地逃到北平；這時伴在她身旁的人，正是愛慕著她的表哥陸哲舜。

對於情竇初開的蕭紅而言，她與表哥的「出走」是一個羅曼蒂克的私奔故事；另一邊廂，她的名字已經成為了全村的「笑話」。這位被視為「不守婦道」的女子，令不少鄰居親戚開始說三道四。

蕭紅缺乏父母之愛，一直渴望在愛情中尋找從未擁有過的溫暖，可惜這位窮學生的願望很快便落空了。受金錢所困，蕭紅唯有回去找汪恩甲，但這位逃婚女子當然被汪家的人不斷辱罵；得悉此事後，汪恩甲便帶著蕭紅到旅館生活。兩人同居期間，蕭紅更懷了他孩子；當她以為汪會迎娶她時，沒想到他會做出「渣男」般的行為──欠下一大筆住宿費，把身懷六甲的蕭紅獨自留在旅館，從此音訊全無。在她的詩作《偶然想起》裡，她以這句「我生活的痛苦，真是有如青杏般的滋味」，正正暗示了自己被對方拋棄，並且走上了窮途末路。

「英雄人物」蕭軍的出現

自欠下一筆巨債後，21歲的蕭紅被困於旅館的儲藏室內，期間她曾向報章《國際協報》寫了信求助。在主編的委託之下，作家蕭軍成為了拯救蕭紅的「英雄」，兩人很快就墜入愛河。

不少人質疑，這段戀情是基於現實的需要而生──當時的蕭紅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既欠下巨債又未婚懷孕，她深知自己沒有太多選擇，只要有任何幫她走出困境的機會，她都要牢牢地抓住；儘管蕭軍看起來粗魯又不體貼，但他的確是蕭紅的救命稻草。到底這份愛是否基於一種「需要」？現在也許已經難以考究，但無可否認的是，二蕭確實曾度過一段短暫的幸福時光，而在蕭紅的詩作很多也是圍繞蕭軍而寫。

自從被表哥陸哲舜與汪恩甲拋棄後，蕭紅對愛情既恐懼又渴望；蕭軍的出現，讓這位女子決定再次相信愛情 。在愛情組詩《春曲》裡，她毫不掩飾地寫下了兩人的熱戀時期：

你的腰任意我怎樣擁抱，你的唇任意我怎樣吻

—《春曲·三》

當他愛我的時，我沒有一點力量，連眼晴都張不開

—《春曲·六》

那直抒胸臆的一字一句都體現了蕭紅對愛情的勇敢與激情。生活在「愛情至上」的五四時代，這份「愛」也可看成對封建倫理的反抗。從小到大，蕭紅都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被人掌控，如今更深信能與蕭軍能白頭偕老；然而，這段戀情很快便出現裂痕。在失戀組詩《苦杯》裡，字裡行間只剩下蕭紅的傷感與失望：

愛情的帳目，要到失戀的時候才算的

—《苦杯·三》

我的心潮破碎了，他分明知道。他又在我浸著毒一般痛苦的心上，時時踢打。

—《苦杯·四》

說什麼愛情！說什麼受難者共同走盡患難的路程！
都成了昨夜的夢，昨夜的明燈。

—《苦杯·十一》

這段戀情的「死因」主要是蕭軍有了外遇，而他也親口承認：「在愛情上曾經對她有過一次『不忠實』的事……」不過兩人選擇分手收場，其實也源於一個「老套理由」──性格不合。在缺乏愛的家庭裡長大，令蕭紅的性格比一般人脆弱而敏感，因此她需要的是一份體貼與溫柔，但不懂女人心的蕭軍完全給不了她安全感，更曾經虐待過蕭紅；蕭紅當年一心想要逃出父親魔掌，沒想到後來會接二而三地被男人「掌控」。

此外，在同居的六年時間裡，兩人的生活相當拮据。除了不斷典當家中的東西之外，寫作也成為了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當時有人認為蕭紅的作品水平遠高於蕭軍，這也導致蕭軍生了妒忌之心，令兩人分道揚鑣。

懦弱的端木蕻良

與蕭軍糾纏之際，蕭紅再次遇上了另一個男人──作家端木蕻良。當時，蕭紅發現自己懷了蕭軍的孩子，但端木一點也不介意，更承諾會照顧蕭紅；比起蕭軍的橫蠻無禮，端木蕻良的體貼又再度令她墮入情網。在戰亂頻繁的時局之下，兩人決定來到香港，而這也是蕭紅創作的黃金時期。除了寫出《小城三月》及《馬伯樂》等名作外，她當時所創作的組詩《沙粒》更是體現了她對人生與塵世的種種看法：

從前是和孤獨來鬥爭，而現在是體驗著這孤獨

—《沙粒·七》

此刻若問我什麼最可怕？我說：氾濫了的情感最可怕。

—《沙粒·二十七》

眼淚對於我，從前是可恥的，而現在是寶貴的。

—《沙粒·三十七》

在這段創作時期裡，蕭紅的身體情況不但每況愈下，而且她與端木的關係也漸漸出現問題。從小備受溺愛的端木似乎不太懂得照顧病重的妻子，而且蕭紅也發現了他懦弱的一面。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戀情後，她以作品《沙粒》深層地挖掘人生，除了感受到生而為人的痛苦與孤獨，這種不能控制的悲慘命運也令她欲哭無淚。1942年，身在香港的蕭紅躺在病床上，孤寂地離世，終年31歲。在短暫的一生裡，她始終找不到真正疼愛她的人。

她的一生注定漂泊流離

對當時的女性來說，也許所謂的「美滿人生」就是要當個好女兒、好妻子與母親。若然這是一條用來評價人生的公式的話，那麼蕭紅可能「不合格」──作為女兒，她曾與自己的表哥私奔，令家族蒙羞；作為妻子，她一直懷上了別人的孩子；作為母親，她也沒有肩負起照顧孩子的責任（蕭紅先後兩個孩子，據說一個送人，另一個則夭折。）即使今時今日重看蕭紅的愛情故事，有些人可能覺得她情史很多，一生周旋於不同的男人之間。但這種奮不顧身的愛，就像是電影《黃金時代》裡蕭紅的自述：

我不能選擇怎麼生，怎麼死，但我能決定怎麼愛，怎麼活。
這是我要的自由，我的黃金時代。

《黃金時代》的電影預告
Video via YouTube/edkofilms

Original cover image via Wikimedia Commons

參考資料：
王小妮：《人鳥低飛 : 蕭紅流離的一生》（長春 : 長春出版社， 1995年）。
季紅真：《蕭紅傳》（北京 :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0年）。
蕭紅：《感情碎片》（北京 : 中國社會出版社，1998年）。
蕭紅：《蕭紅全集》（哈爾濱 : 哈爾濱出版社， 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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