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到了Midsummer Issue,屬於2020仲夏的一章。在這段陽光普照的日子,我們暫且不提白天,反而探索盛夏夜幕,遠看香奈兒的時髦沙灘睡衣、大文豪莎士比亞的浪漫喜劇《仲夏夜之夢》。四百多年前,在這部1590年代的作品中,Hermia在仲夏夜與情人私奔遠走;近看在2020年的仲夏夜,你又在做什麼呢?
「夜」之於2020年的意義,大概是屬於感性的存在,為「日出而息」多添一個層次。對現代人而言可以掌控的「晚上」是一種奢侈品,做著白天無法處理的事情,思考白天沒有空間細想的心事。
談起李安導演在2007年推出的電影「色,戒」,很多人想到的或許是演員香豔的鏡頭和虐心的「愛情」,但它傳達的絕不僅限於此,若細心觀察你還會發現:戰爭時期本就處於社會弱勢的女性變得更加卑微。戰爭猶如黑夜,她們卻不得不在黑夜中前行。
1938年,日本軍隊佔領廣州,王佳芝本來有機會隨父親逃去英國,但最終父親去英國只帶了弟弟,理由是沒有錢資助女兒。於是,王佳芝隨學校遷往香港念書。

嶺南大學女子話劇社,王佳芝的同窗好友賴秀金是話劇社成員,表演經驗豐富,易卜生的話劇「玩偶之家」(A Doll’s House)裡Nora的台詞,她倒背如流。同校男子話劇社成員鄺裕民找到賴秀金,想要將兩個話劇社合併壯大力量,一起排練一些抗日愛國劇。在鄺裕民看來,表現女性獨立意識覺醒的「玩偶之家」不過是「布爾喬亞的東西」(Bourgeoise),在當時的戰爭局勢下不值一提。兩社合併後,女子話劇社失去了以前的自我主導權,一切都只能聽從鄺裕民的安排,儘管賴秀金也抱怨過鄺裕民「誰的意見都不聽」,但末了卻加了句「只是想到將來什麼都聽他的」,其實已經默認了鄺裕民的領導地位,更何況她心裡早已對鄺裕民暗生情愫。

後來,鄺裕民要去殺「漢奸」易先生:「我們賺觀眾的眼淚,把嗓子喊啞,也不比殺一個貨真價實的漢奸來得實惠,趁放暑假,學校不會知道」,實在不行,殺幾個容易的也行,「再不殺要開學了」。於是,幾個不知殺人為何物的大學生開始了刺殺易先生的任務,殺人是鄺裕民說的,可任務的重擔卻落在王佳芝身上,她被選為誘餌,扮成年輕貴婦「麥太太」,勾引易先生到家進行刺殺。

儘管破綻百出,易先生竟真的「上勾」了,當王佳芝問同學們易先生若真讓她做情婦,該怎麼辦,曾經言之鑿鑿要為國奉獻的男同學們一言不發地走向陽台,留下賴秀金解釋說沒有性經驗的王佳芝需要與一個有嫖娼經驗的男同學發生性關係,以免做易先生情婦後露餡。於是,王佳芝被迫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做愛。第二天,電話響起,易先生升官去了上海,同學們傻了眼,再後來,陰差陽錯下,他們真的殺了一個「容易」殺的漢奸,但等待他們的不是除掉漢奸的喜悅,而是血腥、混亂和從嶺南大學這片唯一的光明之地跌入黑暗的結局。

三年後,在日據時期的上海,已經加入重慶國民政府地下組織的鄺裕民再次找到失散多年的王佳芝,想請她正式作為情報人員參與刺殺任務,繼續扮演「麥太太」勾引易先生。接下來便是被不少觀眾「津津樂道」的特務引誘「漢奸」的「香豔」故事。在這個故事裡,王佳芝心裡的痛苦是不重要的,在「組織」看來,她選擇做情報人員效力國家,就應當承受這些,即便她已經多次表達內心的崩潰;在鄺裕民看來,王佳芝的痛苦是讓他心疼的,但又能怎麼樣,將她跩進黑暗的不正是他自己;在一些觀眾看來,王佳芝只是那幾分鐘香豔鏡頭裡承載慾望的對象,結束了,她的喜悲他們便沒空去深究,現實裡王佳芝扮演者遭「封殺」不就是這樣一種諷刺嗎。於是,當最後易先生垂眼看著王佳芝戴上他送的鑽戒時,無論兩人間是不是真正的「愛情」,一直無法得到親人、同學和「組織」關懷的王佳芝內心防線徹底崩塌了,放走了刺殺對象。

走出珠寶店的王佳芝慌慌張張攔了一輛黃包車,坐在車上,恍惚間她想起那一日在嶺南大學,她背著話劇台詞,獨自在舞台上踱步,正在二樓商量刺殺的鄺裕民和賴秀金叫她:「王佳芝,上來啊」,原來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命不由己了,如同「玩偶之家」裡Nora是丈夫的玩偶妻子,而她則是宏大的戰爭與愛國敘事下,無足輕重的工具人。最終Nora離開了那個家,王佳芝「倒戈」放走了敵人,她連同鄺裕民等一眾同學與這次失敗的任務一起同歸於盡。


這是王佳芝的故事,也是無數在黑暗中行走的女性的故事。
Cover image: 電影《色,戒》 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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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September 2020, 12:00 AM
HOKK fabrica
原來不只一種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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