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熱播的韓劇《愛上變身情人》（The Beauty Inside）讓筆者想起了幼年時喜歡的動畫《馬丁的早晨》（Martin Morning）。每天一早醒來，馬丁都會緊張而興奮地來到鏡子前，看看今天的自己長什麽様。因為每個早晨，他都會被改變，被賦予一個新的角色，以全然不同的身份體驗一天神奇的故事。

這樣的超能力雖虛幻卻無比吸引：成為一個完全不同的人，過一天完全不同的人生。然而筆者不禁思考，那個「我」，還是「我」嗎？法國精神科學者Jacques Lacan認為每個人成長中都要經歷「鏡像階段」（The Mirror Stage）──剛開始，嬰兒認為鏡子裡的投影是他人，直到認出鏡子中的影像跟隨自己的動作後，才第一次確立了「自我」的意識。每次馬丁看向鏡子里的「自己」時，每次他出現在親近的人面前時，他又如何被認出？

韓國電影《愛上變身情人》第一次把這樣的腦洞搬上了大屏幕：男主角每天都會變化，連自己都要不斷重新適應的人，卻鼓起了勇氣追逐真愛。然而鼓勵打破顏值迷思的電影卻被大家戲謔只有當男主變成上野樹里時，才能和漂亮的韓孝周有對手戲。

比起電影有限的篇幅，劇本對調性別，更細膩地闡述了這個關於自我和愛情的永恆命題。雖然還是夢幻的韓劇設定：女主是美麗出名但每月定時變身的大明星，男主是帥氣多金但連媽媽都認不出的有著人臉識別障礙症的公子。華麗包裝之下，卻能獲得一些共感的情緒湧動。

不斷變化的自己

女主韓世界的變化是突出的外顯。性別、國籍、年齡的限制統統失衡，至此生活的天平也失去了重心。第一次變化是在和朋友旅遊時的倫敦，鏡子裡青春亮麗的女生不見了，出現在眼前的是一位老奶奶。她大叫、瘋跑、崩潰，回到住宿敲打木門，大喊「是我啊，我是世界啊！」朋友把這位冒充的「陌生人」拒之門外，直到再次打開門，發現了與奶奶一樣著裝，淚流滿面抱住自己的世界。

「有一天睜開眼睛，發現太害怕了，我是我嗎？」最了解的自己，突然變成了最陌生的人。為了不忘記自己，韓世界選了一個吊墜刻上了自己的名字。為了記錄下每一個自己，每一次變化後都拍下短片和照片。

我們何嘗不是每一天都處在變化當中？只是內裡的變化比起外在更顯緩慢和含蓄。書裡會心一擊的文字，電影院流下的眼淚，耳機裡只縈繞在自己耳邊的旋律，在秋天和戀人那次緊緊的相擁以及那場不曾回頭的道別。不知不覺中，我們從日記裡窺見自己的成長，在相冊裡重溫自己的變化，一直向外探索，一直往裡深究，也只是想弄明白到底是否變成了曾經嚮往的模樣。到頭來發現，原來最難弄懂的便是自以為最了解的自己，應該花最多時間相處的，也是自己。

如果我改頭換面，你還能認出我嗎？

韓世界很擅長逃跑。連最好的朋友兼經紀人莎拉也很害怕她的改變，怕她一聲不響地逃跑，怕在街上無法認出她。以陌生男子的身份出現在發小（按：北方語，指青梅竹馬）的婚禮，無法被認出，最終被質疑沒有遵守承諾違背誓言；以老奶奶的身份在醫院幫媽媽削水果，同樣沒被認出，最終被最親近的人痛罵心裡只有工作沒有親情。只有徐道載不懼怕她的改變：「因為我總可以一眼認出你。」

「茫茫人海，你是如何認出我的呢？」‭ ‬每個人在徐道載眼裡都是一樣的，模糊了五官，擦肩而過再萍水相逢。因為好奇而走近，越過了外表描繪出所有輪廓和細節：她的苦惱與堅強，她的害怕與隱忍。大家眼中的她美麗又自信，他眼中的她卻無關所有外表的修辭詞，而是聊天時的投契，相處時的放鬆和彌補彼此孤獨的相擁。親密感的構建，竟越過了所有視覺設下的陷阱。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能在人群中認出你。
因為我眼中的你，一直都是你。」

我們總說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顏值即正義」彷彿成了默認的潛規則，臉成為了一個人身份認證最顯眼的名片。視覺一直處在感官的統治地位，「眼見為實」是最被依賴的評判標凖。我們用什麽構建身份和維繫與他人的親密感？如若改頭換面再次出現在親人、愛人和朋友面前，感情是否能夠經受住視覺的考驗？

在馬丁的故事裡，無論他變成了國王還是超人，噴火龍亦或是吸血鬼，他的朋友和女友都不曾認不出他，也不曾害怕的孤立他，而是一直鼓勵說：「馬丁，你今天好酷！」成人世界的童話，總是美好的不真實。

「你變了。」變真的很可怕嗎？

韓世界的變化只能在韓劇夢境實現，在現實裡當然站不住腳。無法過這樣的奇幻人生，我們在平常日子中卻也抵抗或尋求着改變。劇中的韓世界害怕變化，與之相反，現實中的我們甚至渴望變化：希望能變好看，變聰明，變有錢。當世界真的在瞬息萬變，害怕被拋下的危機感卻又逐漸湧現，唯有向「愛」質問，渴望山盟海誓可以永恆不變。

愛如果有保質期，是靠幾分的外在，又靠幾分的內在？

追逐新鮮感的現代速度催生出了無數快餐愛情，感情的建立與維繫在「速度為先」下變得搖搖欲墜。「你是愛我的身體，還是愛我的靈魂？」臉和身體通過技術和歲月的力量可以被改變，靈魂也同樣會變。變從來都不是最可怕的，而是改變應以自愛為原則，而不是以妥協為藉口。一起變好看，一起變成熟，一起構建家庭單位，一起在社會中升級打怪，在茫茫人海中憑藉無數相識後相處的熟知，默契地牽起彼此的手。

外在美和內在美並并不是相斥的兩極或是單選題裡對立的選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追逐美更是每人都擁有的權利。但美並非只有恆定不變的單一標凖，多樣性的變化，在熟悉與陌生間遊走，更拼湊了無限的可能性。

同場加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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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有你的影子嗎？
Watchlist：劇集的主線帶點荒謬，探討的議題卻非常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