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如何形容紅色?可以是熾熱浪漫、耀眼奪目,時而又魅惑艷麗。在已故歌手張國榮的聲線中,填詞人林夕將「紅」描繪成「像薔薇任性的結局,像唇上滴血般怨毒;像年華盛放的氣燄,像斜陽漸遠的紀念。」;在中國作家張愛玲的筆下,誘人的「紅」沾染上玫瑰的花瓣,與聖潔的「白」相對:
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節錄自《紅玫瑰與白玫瑰》,張愛玲
紅色帶給人無盡的遐想,也衍生出不同的文化意象。在西方藝術史裏,「紅」曾是隱藏著殖民歷史、千金難求的顏料,又是油畫中那些人物、權貴的地位象征,更是畫家傾瀉感情的筆墨。在十六世紀中期,人們最初通過碾壓美洲胭脂蟲得到這種神秘染料,為畫家們提供了最飽和明亮的「紅色」。到了十九世紀中期,人們通過化學合成得到了這種胭脂紅,最終化成了荷蘭畫家梵高筆下畫作《在阿爾的臥室》(La Chambre à butts)裏奪人眼球的紅色被子。對於以下這三位藝術家而言,紅色在他們的作品裏不僅是美艷漂亮的顏色,背後還有著更多的涵義。
Henri Matisse──如野獸般熾熱的紅
最喜歡紅色的畫家應該非法國畫家亨利·馬諦斯(Henri Matisse)莫屬,在這位野獸派(Fauvism)畫風創始人的筆下,紅色如同一頭張揚的猛獸,隨心所欲地在畫布上橫衝直撞,肆意玩耍。習畫早期,馬諦斯的畫作仍然工整平穩,直到接觸到印象派(Impressionism)和畫家梵高的畫作後,他的畫風猛然突變。
馬諦斯對顏色的把握力逐漸顯出端倪,在作品The Dessert: Harmony in Red(《紅色的和諧》)(1908)更是達到了巔峰極致,畫作的主色調便是幾乎遍佈畫布每個角落的紅色。此畫最初是以藍色為基調,但馬諦斯不喜歡,最終才改成了高純度的紅色。在這幅畫中,畫家隱去了房間所有事物的立體感和細節,讓位給表現出空間深淺的不同顏色。放開對透視法則(Perspective)的執念後,馬諦斯依靠顏色的組合和呼應、互補,在二維平面上拓展了表達三維空間的不同可能和方法。
讓人意外的是,在大面積的鮮艷紅色作主色下,其他顏色並沒有喧賓奪主,也沒有被奪去光彩,而是從和紅色的對比、衝撞之間達到了意料之外的和諧與平衡。於1932年創作出了著名的作品Dance (II) 後,馬諦斯如同畫作中的紅色一般,懷著熾熱的熱情將自己投身於對顏色的探究;他另一幅紅色系的代表作是於1911年創作的The Red Studio(L’Atelier Rouge)。
在這幅畫裏,馬諦斯同樣展現著他對於色彩的追求、如何用色彩去表現所有最原始的平面和裝飾,較為深沉的紅色貫穿了房間的墻壁和地板,令畫面空間變得扁平,帶出幾何簡化的視覺效果。在同時期,西班牙畫家畢加索(Pablo Picasso)、法國畫家布拉克(Georges Braque)等立體主義畫家也在探索表達空間的全新方式;在這群才華橫溢的畫家之中,馬諦斯就如同一頭只會追逐純粹色彩的「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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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 Rothko──孤獨的紅色矩形
時值2012年的紐約,隨著槌聲敲落,一幅名為Orange,Red,Yellow的畫作在佳士得拍賣行(Christie’s)以打破記錄的8688萬美元的價格成功拍賣。然而不禁有人疑惑,到底這三塊朦朧的色塊為何如此值錢?不論是高昂的成交價,或是這些紛紛擾擾的聲音,在這幅作品的創作者、俄裔美國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心裏,或許都無足輕重。這位畫家一生所執著追求的,就只有如何表達他內心的情感。
不同於美國畫家Edward Hopper通過描繪城市景色而表現出的孤獨,Mark Rothko的孤獨和神秘是抽象的、懸浮的。他將純色的顏料一層層地刷在畫布上,希望能夠讓顏料滲透至畫布深處、甚至是人的心深處。有的人對這樣的表達形式不屑一顧,有的人卻從中找到了最純粹的情感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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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去欣賞,直接去感受。」即使是屬於暖色調的紅色,也給人一種無法看到盡頭的深淵感。剔除掉畫作的所有輪廓和細節後,紅色所帶給人的感受,竟是撲面而來、充斥內心、最為直接的一腔洶湧澎湃;然而這聲咆吼都潛藏在每個人寧靜觀賞畫作的背後,無人可知,此時,一股對抗與張力便形成了,剩下的就只有心裏孤獨的吶喊。
Mark Rothko一生都在和自己的孤獨共處與對抗,所有細微的情緒都潛藏在色彩的背後。在Mark Rothko的畫作中,色塊之間並不總是涇渭分明;有時在模糊的邊界,總有顏色相互侵入、蔓延的部分。這樣曖昧的地帶,或許正是我們每個人在內裏和外力之間不斷抗爭與掙扎的共鳴。
草間彌生──密集的紅色波點,恐懼的標記
一個個紅色的波點不僅是草間彌生( Yayoi Kusama)標誌性的穿衣風格之一,更是她作品裏最重要的元素。受到原生家庭的影響,幼年時期的她曾一度患有精神分裂症,導致經常出現幻覺;出現幻覺時,在她眼前浮現的,就是這些密集的圓點圖形。
藝術是她用來自我療癒的方式,而恐懼的圓形標點則成為了她創作的符號。早期的圓點充斥在畫布上,如今則佈滿在各類雕塑和物件上,仿佛形成了一張無限的網,將每個人包圍其中。她抓住了人們心裏對於「無限」的不安,通過密佈的圓點和折射的鏡像將之具象化。
草間彌生曾經受到桌布上紅色花朵圖案的影響,令她覺得整個世界都被這樣的花所包圍,而自己逐漸被淹沒,變得越來越渺小。這樣可怕的記憶深深植入到她的創作裏,成為了她對恐懼的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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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間彌生於2002年曾創作了互動式裝置藝術The Obliteration Room,邀請觀眾將繽紛多彩的圓點隨意地貼在純白的房間裏。2018年,在澳洲維多利亞美術館(National Gallery of Victoria)舉行的展覽上,她將圓點換成了紅色的花朵,變成了作品Flower Obsession。純白的房間逐漸被紅色的花朵消融,不知道在這個房間裏,她是否在隔空擁抱當年那個曾如此恐懼紅色花朵的小女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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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February 2019, 12:00 AM
HOKK fabrica
原來不只一種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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