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們的故事，都值得我們聆聽

美國迷你電視劇集Mrs. America《美國夫人》不久前播出了最後一集。它以反對美國「平等權利法案」（Equal Rights Amendment，簡稱ERA)的社會活動家 Phyllis Schlafly 為主角，為大家展示了1970年代末第二波女性主義運動後期圍繞ERA法案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將女性運動的敵對人物作為主角的影視劇並不常見。那個年代的遺留問題在幾十年後的現在依舊「陰魂不散」，看著那個年代的故事，今天的我們是否能獲得些許啟示。

「平等權利法案」（ERA）是美國憲法的一項修正案，旨在不分性別保障美國公民享有合法權益，解決女性在就業、財產、離婚等多方面受到的歧視。法案在1923年被首次提出，到了1960年代第二波女性主義運動時期得到廣泛關注。1972年美國參議院批准了這項法案，並將1979年3月22日設定為各州批准的截止時間，如果在截止日期前有四分之三的州（即在50個州中至少38個州）批准，這項憲法修正案就可生效。在1977年，ERA已經獲得35個州的批准，就在人們都以為ERA正式成為憲法修正案已經毫無懸念時，一位名叫Phyllis Schlafly的「家庭主婦」號召起一直被遺忘的家庭主婦群體反對ERA，理由是ERA會破壞傳統性別角色，使得女性也要入伍打仗，毫無社會技能的家庭主婦將得不到贍養費、被迫出去找工作，甚至今後公共廁所都不再區分男女。隨著Schlafly一起出來反對ERA的還有保守宗教人士，他們認為ERA會使墮胎和同性婚姻合法化，必須加以抵制。雖然 Schlafly的說法毫無根據，但還是煽動起了人們對ERA的反對情緒，最終ERA沒有獲得通過。

那麼Phyllis Schlafly真的如她本人聲稱的那樣是一位家庭主婦嗎？她曾在大學主修政府學，在劇集中，她坦言國防安全是自己的興趣所在，並渴望在這方面施展自己的才華。但在男人掌控的世界裡，沒有人想聽她的「婦人之見」。在這部電視劇的第一集中，Schlafly在一個除她之外全是男性的閉門會議上發表了自己關於美蘇軍備爭霸的看法，一旁的男性政客根本沒有認真聆聽，在她說完後只是輕輕地問了一句：「你可以幫我們做會議記錄嗎」？即使Schlafly的才華遠勝男性同僚，看起來也似乎和男性在同一間屋內平起平坐，可事實上男人們只把她當作秘書而已。那一刻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單單憑藉在國防安全上的智識獲得賞識，於是她轉向她曾經聲稱「無關緊要」的女性議題，將其作為跳板，動員被忽視的家庭主婦群體，為保守派勢力爭取選票，從而開拓自己的政治道路。

一切如Schlafly所願，她動員起了家庭主婦及一眾保守派人士，最終挫敗女性平權運動，將代表保守勢力的Ronald Reagan送上總統之位，至此她歡天喜地認為自己終於能進入Reagan的內閣政府，發揮在國防上的特長，但沒想到Reagan為了拉攏女性民眾最終選擇一位支持ERA的女性政客Jeane Kirkpatrick出任本屬於Schlafly的職位，Schlafly得到的僅僅是總統的一通感謝/致歉電話。劇集的最後，Schlafly放下電話，擦去滑下臉頰的一滴淚珠，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廚房，為全家人準備晚餐，履行她在演說中大力推崇的「家庭主婦的職責」。

即便我們無法知道現實中Schlafly內心的真實想法，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不僅僅是她所自稱的「家庭主婦」。雖然沒能爭得任何政府職位，但她一直是保守勢力的「無冕之王」，活躍在各類保守派社會活動上，甚至曾寫過一本名為The Conservative Case for Trump的書，在她2016年去世後的第二天發表，同年11月Donald Trump總統競選成功。

在這個故事裡，Phyllis Schlafly看起來似乎是邪惡的反派，但ERA的失敗是否完全由她導致其實還有待商榷，正如劇中女性主義運動家Gloria Steinem本人在現實中所說的那樣： “Women may be adversaries, but we don’t have the power to be our worst adversaries.”（譯：女人或許會成為彼此的敵人，但我們沒有力量成為彼此最糟糕的敵人）。真正的敵人是男性霸權統治。Phyllis Schlafly不惜背叛自己的性別以獲得政治聲譽從而進入自己擅長的國防領域，但最終不過是男權政治角逐下的一顆棋子而已，她也是男權統治的受害人。

1970年代距今已經過去了近半個世紀，然而我們依舊在為男女同工不同酬、墮胎合法化等問題抗爭，甚至Donald Trump通過誇張言論煽動被忽視群體的伎倆在那個年代的故事中都似曾相識。ERA法案最近幾年又在美國幾個州立會獲得通過，達到38州通過的條件，不過能否在截止期限後仍然被政府批准生效是未知數。可是就像Gloria Steinem說的那樣：”Our movement didn’t start in Washington, it’s not gonna be stopped by it.” （譯：我們的運動不是在華盛頓開始的，也不會因它而終止）。縱觀人類歷史，女性的社會地位在激蕩中依舊處於上升態勢，即便短時間內會有進退的反覆，但如果這是人類發展的大勢所趨，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擋歷史的進程。

Changing this will take a very long time. But after all, we are dealing with 10000 years of patriarchy and racism, but we must continue to move forward in waves. What will keep us going is the revolution of what we can be, what the people around us can be without the crippling walls and prisons into which we have been forced.

（譯：改變這一切需要很長的時間。但畢竟，我們面對的是有萬年歷史之久的父權及種族主義，我們必須在激蕩中前進。支持我們走下去的是一場變革──在去除壓迫我們的圍牆和牢籠後，我們和我們身邊的人所能作出的成就。）

—Gloria Stein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