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外表對女性的重要不言而喻，隨年紀增長臉蛋開始暗啞、乾癟鬆弛、皺紋細佈，「老去」這個詞像隨時伏擊的猛獸，叫人惶恐，無數女士只好奮力抗老。對此，一位與西蒙·波娃 (Simone de Beauvoir)、漢娜．鄂蘭 (Hannah Arendt) ，齊名西方近代最重要女知識份子的美國學者蘇珊·桑塔格 (Susan Sontag)，就嘗試從社會性別分工寫到抗老意識，再以文字鑿出女性對老年的想像。

對女性而言，老去這自然過程是帶有羞辱的失敗；她們臉上呈現年齡增長的痕跡時，受到的懲罰卻比男性嚴重。

In women this perfectly natural process(ageing) is regarded as a humiliating defeat；For the normal changes that age inscribes on every human face, women are much more heavily penalized than men.

「女性化」就是光滑、圓潤、無毛、柔弱──即非常年輕的外觀；當女性不再年輕時，自尊和喜悅將受到很大威脅。

The “feminine” is smooth, rounded, hairless, soft, unmuscled – the look of the very young; A much greater part of woman self-esteem and pleasure in life is threatened when she ceases to be young.

「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爛茶渣」，這或就是桑塔格看到的景況。社會一般衡量男士以成就或閱歷，期待他們對社會有建樹，這種給視為魅力的「佬味」，愈久彌香，相貌好是錦上添花；衡量女則非以閱歷或內涵，而是以能取悅男士的甜美相貌作準，愈美愈有價值。因此成了桑塔格說的：「女士價值在於年輕的外貌」。抗老變了女性一生職業，若走樣，便給冠以未勤於抗老的罪名，「老去」這種自然過程竟變奏成一種懲罰。

她諷刺，大眾對於女人「年老」應該追求的姿態，矛盾地，就是要夠「年輕」，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想像，像經典模範荷里活女星葛麗泰·嘉寶 (Greta Garbo)，有一定年紀容貌仍像面具般精緻。

年輕與年老、男性與女性，這兩種二元對立，是世上兩所最大的監獄
The young-old polarization and the male-female polarization are perhaps the two leading stereotypes that imprison people.

我渴望年輕的男生，我也愛美女，那又如何？
I want a young man. I love beauty. So what’s new?

桑塔格非要否定年輕外貌的美好，正如65歲高齡的她直言不諱，對年輕和美麗物事仍然欣賞；只是，她無法同意人把女性自身價值，只停留於年輕美之上，這種對老年的否定，貶抑女性價值，亦局限對老年的想像。像她所說，大眾對年輕與年老的想像，如同對男性與女性般定義，總有強弱、好壞之分。

女性可有另一種選擇，她們可以變得聰明，不僅僅是善良；可以是能幹，不僅僅樂於助人；可以堅強，不僅僅優雅；可以有野心，不僅僅為男人和孩子。可讓自己自然老去，而不會感到尷尬。

Women have another option. They can aspire to be wise, not merely nice; to be competent, not merely helpful; to be strong, not merely graceful; to be ambitious for themselves, not merely for themselves in relation to men and children. They can let themselves age naturally and without embarrassment.

曾經歷病重的桑塔格，以為自己只能活到40多歲，使劫後重生的她對步入年老的日子更充滿想像。如自己所言，她在老年實踐「抗老」以外的可能；滿面皺紋、一頭銀髮的她，與攝影師Annie Leibovitz有段為人稱道的開放式關係、對社會繼續保持洞察和反思、於70歲之高齡完成《旁觀他人之痛苦》一書，這都不是社會對一位上了年紀女性的想像。

的確桑塔格的韌力非普通人能及，也的確世界的目光有時就是太銳利，叫人不得不跟遊戲規則；但上年紀後除了為此感到抱歉，及「抗老」外，在還未作其他想像和實踐前，毋須如此作繭自縛，「老」還有很多可能。

蘇珊·桑塔格：學者、作家和評論家，1963至2003年間出過大量作品，包括為人熟悉的《反詮釋》、《論攝影》、《旁觀他人之痛苦》；早前川久保玲引以為 2018秋冬系列的設計靈感的美學觀「Camp」，就是出自桑塔格的文章Notes on “Camp”。

來源：THE DOUBLE STANDARD OF AGING (1972), Susan Sont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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