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東京的櫻花又要盛開了，只是今年我們無法親身去感受了，而疫情對我們產生影響也有差不多一年時間了。作家蔣方舟曾在她的遊記作品《東京一年》中記錄了2016年時她在東京一年獨自旅行的見聞，此一年，彼一年，疫情後的這一年「旅行」已經變得和從前不太一樣了，但或許旅行的意義並沒有因此改變，或許我們會更加明白何為「旅行的意義」。

「2016年，我獨自一人在東京生活了一年，東京也拯救了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我度過了一段完全真空的生活，沒有目標與意義，每天一睜眼就是一大片需要填充的空白……」。

—蔣方舟，《東京一年》

這是作家蔣方舟在她的遊記《東京一年》中對她在東京獨自旅行一年的描述。年少時，蔣方舟就已經出版多部作品，小有名氣，甚至因為出色的寫作才華被大學破格錄取。「東京一年」是她第一次嘗試遊記寫作，以一位年輕女性的視角來記錄在東京的見聞。這本書標題沒有使用過於誇張的詞語來吸引讀者，也沒有故作深沉像是要探尋出某種意義，《東京一年》，僅僅是告訴讀者這本書是關於作者在東京生活一年這件事，而這也與全書的基調相符：以日記的形式記錄在東京生活的所見所聞。如同一位好友，旅行結束後與你一起吃飯，一邊吃，一邊絮絮地跟你說在異國見到了哪些人哪些事，彼此感嘆一番，再聊聊由此產生的思考；而與好友聊天，本就不需要特別冠上一個有意義的名號。

東京並不是一個小眾的旅行目的地，大概一千個人心中便有一千種版本的東京，蔣方舟的東京是有一點「孤獨」的：因為語言的隔閡難以與別人建立情感聯繫，即便沒有語言障礙，東京也是一個顯得有點「人情冷漠」的城市，白天形色匆匆西裝革履的上班族，晚上喝過酒才敢放肆露出本相，醉醺醺地坐上末班地鐵；更「接地氣」的關西居民去東京辦事無論多晚都一定會乘火車趕回家睡覺，彷彿東京面無表情的上班族是一個個穿著正裝的喪屍。

然而東京若只有孤獨與冷漠便不會吸引那麼多人前赴後繼地前往。不同於其他一些觀賞性的旅遊城市，東京的文藝是「無處不在」的，不論是藝術場館、街道、居民區，甚至是脫衣舞劇場，都有著一種「日常的豐富」，身處其中就像是魚在水裏，「因為無處不在，所以讓人毫無知覺」。

無論多麼孤獨的旅人，在一個地方待久了，總會潛移默化地受到影響。「孤獨」的蔣方舟不知不覺也會像其他在餐館裏自斟自酌的東京人一樣，因為吃到好吃的食物而默默點頭稱贊，識別並享受生活瑣碎裏的美好。或許東京獨居的一年並沒有把她「變成一個新人」，而只是更像她「本來該成為的樣子」。在這漫無意義的孤獨中，人終於能安靜下來面對真正的自我。在書中，蔣方舟引用了這樣一句話：「人人心中都有一個庭院，庭院是開放迎接客人的，但庭院中還有一個小木屋，門是緊鎖的。小木屋裏關著的才是真正的自己，木屋的鑰匙會交付給幾個人，拿鑰匙的人無需常來，只要木屋失火或淹水時，能破門而入即可」。如果說蔣方舟的其他作品是庭院，那麼《東京一年》這本書則更像是小木屋的鑰匙，引領讀者看到她更本真的內心世界。

疫情後的這一年，我們很難再去遠方的國度旅行，很多人選擇深度探索自己居住的這座城市，甚至在假期預定城市內的某所酒店入住，體驗久違的遠遊感。雖然這樣做不能感受異國的風土人情，卻能悟出旅行的另外一面：逃脫平日生活的瑣碎與拘束，不再去計算生活的每一步能帶來何種意義，走到哪裏便是哪裏，完全放空身心，直面心底裏那個最真實的自己。也因此，旅行並不一定要去到很遠的遠方才能被稱作旅行，在自己平時生活的城市同樣能夠做到，關鍵之處在於旅人的心態而非地點。

蔣方舟在東京「無意義」的獨居裏完成自我拯救；疫情下，我們在城市的酒店裏「無意義」地放空身心，面對最真實的自己。無意義，其實也是旅行的意義。

Cover image via weibo/蔣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