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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經期間,你最期望做的是什麼?
每年的5月28日是世界月經衛生日。或許你期望的是能買到優質的月經衛生用品,在月經期獲得充分的休息。然而還有一些女性,她們不用在月經期獨自搬去野外簡陋的茅屋乃至牛棚住已經是莫大的幸福,衛生用品以及休息幾乎是妄想。雖然政府和公益組織在努力解決這個問題,可事情遠比想像的要複雜。
在尼泊爾、印度和孟加拉的一些地區,人們篤信印度教中關於女性經血是不潔和不祥象徵的描述,並踐行一種叫做Chhaupadi的傳統儀式:
在女性月經期間,女性不得和家人住在一起,必須獨自去荒野上的棚屋居住,有時甚至是和牲畜擠在一起。這麼做是因為傳說Indra神創造月經作為一種散佈詛咒的方式,月經期女性碰到果樹,它便再也結不出果實;喝了牛奶,牛再也產不出奶;閱讀書籍,教育之神Saraswati便會大發雷霆;觸碰其他人,其他人就會生病。所以月經期女性不得不遠離家人,在外「自生自滅」。在野外的經期女性一方面會因為骯髒的環境而患上肺炎、腹瀉、窒息、呼吸道感染及胸部感染等疾病,另一方面面臨野獸襲擊和男性強姦的威脅,在尼泊爾政府立法禁止這個儀式的前十個月裡就有三位女性因為蛇咬或點火取暖窒息等原因而死亡。
立 法 禁 止 Chhaupadi
2017年8月,尼泊爾通過立法禁止Chhaupadi,該法例在2018年8月生效,違反者面臨3個月監禁及3000盧比罰款等懲罰。可即便如此,有著幾百年歷史的Chhaupadi並沒有隨著法例的生效而消失。
Rajkumari是一名在尼泊爾西部地區執勤的女性警察,她與國際組織ActionAid協作消除Chhaupadi并向當地社群宣傳這一傳統給女性帶來的危害。每當她要記錄并上報Chhaupadi案例時,當地社群就向她施加壓力並抱怨說:「這是我們的文化傳統,上報案例是不對的」。
普適的人權和傳統社會文化習俗產生衝突,Chhaupadi並不是個例。在非洲和中東等地實施的「女性割禮」(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也面臨同樣的問題。雖然政府和公益組織都致力於消除這些傳統,但有人提出過分干預這些傳統涉及到文化相對論(cultural relativism)的問題。
文化相對論最早由美國人類學家Franz Boas提出。基於這種理論,當涉及道德,法律、政治等問題時,沒有哪一種文化一定優越于其他文化,對於處於某種文化里的個體來說,所有的宗教、道德、美學信仰都是相對的。文化相對論對於減少歧視、保護一些少數族群的文化傳統有著積極的作用,但是在當代社會重視個體人權的背景下,不少傳統文化中犧牲個人權益的部分與普世主義(universalism)人權產生了矛盾對立,而Chhaupadi所侵害的女性權益亦包含在普世的人權之中。學者Jack Donnelly曾提出可以將普世的人權觀念作為基礎,在此之上用程度較弱的文化相對論(weak cultural relativism)來評判某些傳統習俗,這樣來折中解決二者的衝突。不過當具體到每個社群和個體時,如何能改變人們的觀念還是面臨重重難題。
教 育 改 變 觀 念
為當地社群提供教育,讓女性意識到月經是一種自然過程,不會帶給任何人詛咒,Chhaupadi對身體有很大傷害後,再讓她們選擇是否接受儀式──很多公益組織選擇這種方式來解決矛盾,認為這既不違背文化相對理念,又能尊重女性的選擇權。ActionAid鼓勵當地女性組成小團體,討論自己的生活如何受Chhaupadi影響以及對健康和人身安全的威脅,這些女性能夠聯合起來,共同挑戰這項傳統。這些做法的確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根據ActionAid的統計,在尼泊爾已經有超過1400名育齡女性不再進行Chhaupadi,有11個社群成為「無Chhaupadi社群」。不過還有一些社群,即便女性不願進行Chhaupadi,迫於社群的巨大壓力,她們不得不去野外的破棚屋裡待著。
居住在尼迫爾西部地區的14歲女孩Ishu來月經時不得不去荒野上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棚屋獨自待著,每當這個時候,她的媽媽Durga都非常擔心,害怕女兒會遭遇不測。
We don’t feel good about practising chhaupadi, but since other communities are practising it we are forced to [do] it.
(譯:我們大家都不喜歡Chhaupadi,但因為其他社群都在這麼做,我們也不得不照做。)
—Durga,ActionAid 採訪
因為當地以農業、畜牧業生產為主要生計,人們非常害怕糧食收成不好或是動物生病,所以如果有月經期女性和其他人住在一起,他們終究會擔心遭遇厄運,即便有時候僅僅是巧合,他們也會把問題根源歸到月經女性身上。當地另一名女性Dhauli就提及自己生完孩子後在Chhaupadi期間,丈夫怕她身體虛弱,偷偷給她送牛奶喝,結果有一天在牛奶中發現血跡,認為是神明生氣的征兆,便停止Chhaupadi期間喝牛奶。
從 極 端 變 為 溫 和?
對於傳統文化中比較極端地侵害到個體權益,如健康、人身安全等,有人提出應當把這些極端部分擯棄,換為一些較溫和的方式,才能讓這些傳統延續下去。對於Chhaupadi,一種解決辦法便是月經期女性無需獨自住在荒郊野外,而是和其他人分屋隔離,依舊住在家裡。尼泊爾的禁止Chhaupadi法例有意無意間或許就起到了這樣一種作用,因為它禁止將女性趕去野外,但沒有明確定義Chhaupadi的概念,如果在家隔離並不能算違法。但是這種方式顯然會帶來一些負面的影響。
非盈利組織Actions Works Nepal的創辦人Radha Paudel就認為禁止Chhaupadi的法律並沒有考慮不同地區不同程度的Chhaupadi,同時也使得女性在心理上默認為自己地位低於男性,即便她們能接受良好的教育,找到滿意的工作、擁有可觀的收入,過上舒適的生活,還是會在內心深處覺得自卑。
If I’m in Kathmandu, and I’m living in an apartment using the best quality sanitary
products money can buy, but I cannot enter the kitchen to have food or water, and I
have to sleep in a separate room to my husband, there’s deep level of isolation and
discrimination.
(譯:如果我定居加德滿都,住在一間公寓里,用著所能買到的最好的月經用品,但不能涉足廚房吃飯喝水,且必須和丈夫分居不同的房間,這之中包含著深層次的隔絕和歧視。)
— Radha Paudel
說到底,「月經羞恥」這個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改變,即便女性不再被驅趕至野外,心理上依舊會被隔絕孤立。然而縱觀全世界,從非洲、中東到亞洲,再到歐洲、美洲,都能發現「月經羞恥」的身影,只不過程度不同而已。每個人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這種思想的影響。
Bodyform關於正視月經的廣告:
月經廣告中經血通常被換為藍色液體:
在世界各地人們交流越來越多的當代社會,人與人的聯繫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複雜,我們常常對遠在世界另一角落的人產生同情,就如同此刻我們為南亞地區實行Chhaupadi的女性憂心。或許有人會說這樣沒有邊界的同情是虛假的,德國學者Henning Ritter在《無處安放的同情》(Nahes und Fernes unglück)中就批評這些與自己缺少紐帶的同情可能是一種「潔柔造作」。然而,如果將同情與個人的利益聯繫在一起,那這種同情的力量無疑是巨大的。要知道,有時發生在遠方其他人身上的事最終會以某種形式影響到自己。我們為飽受Chhaupadi儀式之苦的女性吶喊,也是為挑戰無處不在的「月經羞恥」,為了讓世界聽到女性的聲音。而男性也絕非這一切的局外人,遭受「月經羞恥」和其他歧視的女性可能就是他的親人、朋友、同事,「衝擊波」波及她們,他們自然也會受到影響。最終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所以,遠在世界另一角落的某種傷害普世人權的古老傳統,與正在舒適現代樓宇內打字辦公的人並不可能完全無關,因為我們是一個命運共同體。討論某一傳統的何去何從時應當將它置於整個人類社會的框架下,是為了一小部分人,更是為了所有人。
Reference:無處安放的同情:關於全球化的道德思想實驗/(德)漢寧·里德著;周雨霏譯. 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20.1
Kadariya, S., & Aro, A. R. (2015). Chhaupadi practice in Nepal – analysis of ethical aspects. Medicolegal and Bioethics, 53. doi: 10.2147/mb.s83825
Donnelly, J. (1984). Cultural Relativism and Universal Human Rights. Human Rights Quarterly, 6(4), 400. doi: 10.2307/762182
Danial, S. (n.d.). Cultural Relativism vs. Universalism: 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 Pragmatic Remedies. Retrieved from http://jps.library.utoronto.ca/index.php/prandium/article/view/19692
Chhaupadi and menstruation taboos. (n.d.). Retrieved from http://www.actionaid.org.uk/about-us/what-we-do/womens-economic-empowerment/chhaupadi-and-menstruation-tabo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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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May 2020, 12:0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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