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HF Long Read|在速食的年代,慢慢讀。
10月11日,是川久保玲的生日;今年,Comme des Garçons(以下簡稱CdG) 剛好邁入第50個年頭。這位低調寡言的時尚教母 一向不愛「畫公仔畫出腸」,當今天談到她的設計哲學時,大家自然會歸納出幾個重點——反叛、解構與前衛; 這種顛覆的 背後也許隱藏了解構主義,作為 一種無聲的控訴:因為世界太過千瘡百孔,所以川久保玲才要「解構」一切。
震驚時尚界的一道「黑影」
80年代,CdG成為首個登陸巴黎時裝週的日本品牌。儘管在日本 略有名氣,但西方幾乎毫不認識 川久保玲 , 加上當時 Mugler及Versace等奢侈品牌獨領風騷,設計也傾向華麗性感的緊身剪裁。然而,作為一個外來者,川久保玲並沒有遵守這道主流鐵規; 1982年推出的 Destroy Collection 令這位「黑烏鴉」成為了一道震驚時尚界的「黑影」。
Comme des Garçons Fall 1983
Video via YouTtube/@M2M – Made To Measure
+ 延伸閱讀 | 24年前,Thierry Mugler舉辦了一場58分鐘的時裝秀
取名為「破壞」,或者可解讀為川久保玲對潮流體制的一種毀滅方式。在這場全黑的天橋秀上,一群衣衫不整的模特登場,但橋上的服飾完全顛覆了高級時裝的概念:皺褶長裙、落肩毛衣、超大夾克、以及厚實笨重的面料;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必定是那件像被老鼠咬破的寬鬆針織衣。這種把身體遮蓋的時尚 被當時的法國媒體瘋狂批評——有人認為川久保玲採用折舊廉價的物料,並創造出一種「貧窮風格」,甚至嘲諷這是「廣島原爆時髦」(“Hiroshima Chic”)。
事實 上,川久保玲曾否認設計帶有政治意味,而她之所以選擇這種設計路線,也許能解讀成一種呈現與顛覆真實世界的方式 。 記得80年代的Versace天橋秀, 女模身上不是窄腰短裙,就是寬肩貼身裝; 在搖曳的步姿下 ,模特從頭到腳也散發著一種目不暇給的奢華感。至於 CdG的天橋秀,當年卻被很多人貶得一文不值: 剪裁「雜亂無章」、 結構「破爛又不對稱」,甚至像精神病服裝或乞丐裝。這種批評也體現了當時的主流美——喜歡以 直觀式、 以物料堆砌出來的華麗美學。到了今天,這種專屬川久保玲的陰沉前衛才得到平反,同時也是 時尚的一種革新。川久保玲這種不理市場喜好、 不理「主流美」的設計精神,當年如此,今日也 如此。




解構主義的由來
說到與川久保玲密切的關鍵字,那就不能不提「解構主義」(deconstruction),但你知道箇中 含意嗎? 1968年,在法國學生運動「五月風暴」的前夕,法國哲學家 德希 達(Jacques Derrida)首先提出這個概念,與整個時代背景有密切關係,並用以批判、質疑當時主流的「結構主義」 。
「結構主義」(structuralism)是 一種不著重 理解本質的社會科學流派, 試圖從表面現象去探討深層結構,以反映出歷史、社會與文化中基本的規則整體。對於這種主張,德希 達曾在《 力與意謂》一文 指出當中 存在著某種「距離」,並認為當只強調每個整體在 自身層面上的一貫性時,那就必然會忽略了一些不成功或具缺陷的部分; 同時,他認為結構主義者是對組織、獨立及平衡 的一種迷戀。換句話說,倘若我們只側重所謂的「整體性」或「同一性」,那就意味著很多「差異」會被漠視,因此他提出了「解構主義」,主張 能解構實質的所在。
在德希達的主張裡,他提出了三個概念,分別是「異質性」、「他者」與「延異」(延遲與差異):
解構並不是堅持鼓吹多樣性本身,而是強調異質性、差異、分離,
這在與他者的關係中是絕對必要的。
── 德希達, 論文Genesis and Structure and Phenomenology
也就是說,「解構主義」強調在「差異」中瓦解整體性, 找出 當中的矛盾與縫隙,並具有反中心、反權威及反二元對抗的意味。德希達在提出這主義 時 ,正值 法國學生發起 「五月風暴」運動。原本運動的初衷只是集中在教育改革方面,但後來卻變成了意識形態的衝突,並想要推翻資本主義以建立烏托邦。故此,德希 達的解構精神不但符合時代的需要,若你仔細咀嚼以上的理論,不難發現川久保玲的設計也有相通之處。



川久保玲的「烏托邦」:解構一切,然後重生
「解構」是 CdG最標誌的設計特點。德希 達曾在《他者的單語主義》曾問道:「我們到底是誰?我們在何處才能找到自己?我們將與何人認同,才能肯定自己的身份和訴說自己的歷史?」這個疑問 正正與川久保玲的想法相通——時尚是身份的建構,也是 展現與釋放個性的一種方式; 與其重視 尋找「整體性」的結構主義,她反而想要通過服飾對傳統提出質疑,藉此 衝擊 服裝設計視界。這種解構手段,更是一種以「他者」為中心的時尚。
1995年的Sweeter than Sweet 秋冬系列,川久保玲想要表現出一種「極端的甜味」,因此她擺脫了女性的刻板印象,並製作出許多類似裹屍布的設計,而披肩和大衣也大大限制了模特的活動;在2005年所舉行的「婚禮」——Broken Bride系列——上,她以一班「反保守主義」的新娘為主角,新娘 身上所穿的不是傳統的婚妙,而是一堆由羊腿袖、 扇形百褶布料、 薄紗、 緞子和蕾絲堆疊而成的拼布,成功呈現出一種不對稱美;2017年的The Future of Silhouette系列則 見證著川久保玲的建構功力極致升級。在非織物、 無紡布、 沒有時尚面料的前提下,她以一堆建築面料製作出驚人的「雕塑造型」。在川久保玲的設計哲學裡,所有和諧統一的剪裁全都被拋棄,反而 以不同元素的物料 隨意堆砌、 不斷的推敲與分離,最終製作成反常規而獨立的個體形態。

Photo via Rei Kawakubo: Comme Des Garçons : Art of the In-between by Andrew Bolton (2017)

Photo via Rei Kawakubo: Comme Des Garçons : Art of the In-between by Andrew Bolton (2017)
兩年前筆者看CdG系列時,當時還覺得川久保玲顛覆了女性線條,但這種「暖昧」的流動狀態彷彿是完全的去性別化; 由她所創建的「烏托邦」沒有男女、階級與地位等差之分,讓我們 暫時從現實世界的不公逃離出來 。在欣賞她的系列的同時,也許能讓我們暫時忘卻現實的煩憂。

Photo via Rei Kawakubo: Comme Des Garçons : Art of the In-between by Andrew Bolton (2017)

Photo via Rei Kawakubo: Comme Des Garçons : Art of the In-between by Andrew Bolton (2017)

Photo via Rei Kawakubo: Comme Des Garçons : Art of the In-between by Andrew Bolton (2017)
生於戰後時期的川久保玲 曾經在The Guardian訪問裡指自己的設計與政治無關, 但筆者相信,一個人的成長經歷 或多或少都會影響 她對世界的看法。今年,川久保玲獲紐約野口勇博物館(Noguchi Museum)頒發Isamu Noguchi大獎,而她也罕有地現身領獎及接受訪問,以下是她所說的一段話:
對我而言,環境——整個 環境——可能比我所製作或設計的個人服飾更為重要。
To me, actually, the environment — the total environment — might be even more important than the individual clothing that I make or design.




雖然筆者並非 川久保玲的資深粉絲,但看她的設計有點像看《紅樓夢》一樣—— 每到達某個「時期」,人生歷練見聞多了,內心想法也會不太一樣。記得十多歲說CdG,只是貪慕虛榮地想買「紅心tee」;二十多歲說CdG,可能會好奇設計背後 所隱含的意義;準備「奔三」之際,筆者再度回顧CdG的天橋秀時,那種「黑」的深度、 那種砍掉一切的「解構」,難道川久保玲對這個混濁的世界早已失望透頂?這個「環境」 令川久保玲看到世界裡千瘡百孔,但與此同時,她沒有選擇視而不見,反而 希望在糜爛中得到重生 。不知你對川久保玲的時尚 又有著什麼不同的解讀與聯想呢?
想了解更多川久保玲的時尚哲學,或許可以從這本書得到啟發。
參考書目:
伯努瓦・皮特斯著 ; 魏柯玲譯:《德里達傳》(北京 :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年)。
南谷繪里子著 ; 秋山道男監修 ; 蔡青雯譯:《Comme des Garçons研究》(台北市 : 臉譜出版社, 2013年)。
雅克·德里達著,張正平譯:《他者的單語主義》(台北: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0年)。
雅克・德里達著;汪堂家譯《論文字學 》(上海 : 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年)。
DESIGN: CHRISTY.L / HOKK FABRICA
11 October 2019, 9:40 AM
HOKK fabrica
原來不只一種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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