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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為何「生而為人」?
無賴、頹廢、悲觀、情史豐富、自殺五次……許多人說日本作家太宰治的人生是一場自我毀滅的旅程,既虛無又孤獨。一生也在求死的他,深切地感受到「生而為人」之苦,更為文壇貢獻了不少離經叛道的「無賴之作」。《斜陽》,一個關於沒落貴族的悲劇故事,記錄了女主角和子的情感世界。決心對抗舊道德的她,寧願要成為情婦,也要實現她心中所想的「愛與革命論」。
「我喜歡無賴,而且是標準的無賴,甚至我自己也想成為標準的無賴。除此之外,我好像別無生存之道。」
-《斜陽》
《 斜 陽 》 來 自 情 人 的 日 記
在太宰治自殺離世的前一年,《斜陽》正式面世。關於作品的靈感取材,絕不能不提這位大文豪的情人—太田靜子。據其女太田治子表示,母親寫日記的習慣是由太宰治所促成的。在累積了相當的數量後,太宰治以參考為由借閱了靜子的日記。加上及後太田靜子所發表的《斜陽日記》,似乎也引證《斜陽》裡的內容「借鑑」了靜子的文字。故此,後世把靜子的日記視為《斜陽》的創作藍本,《斜陽》也因此被冠以抄襲之作。
到底抄了幾多?後來出版的《斜陽日記》又有否偷偷加工修改過?這些問題我們都不得而知。惟撇除這場風波,作為太宰治的戰後代表作,《斜陽》確實在文壇佔有一席之位。「斜陽」,以傾斜西落的太陽比喻走向衰亡的國家及國民的悲觀絕望心理。在二戰時期,「飢餓地獄」的出現及大量的人命傷亡已令社會陷入一片混亂。而戰敗國的身份,不僅令日本需承擔一定的戰爭責任,更引發嚴重的通貨膨脹及黑市貿易問題。
為了生存,很多遺孀與孤兒只得淪為娼妓,而年輕人也對前景感到無助。在《斜陽》裡,和子的弟弟直治曾說:「活著使我感到無限悲哀。」直治的自殺,正正顯示了戰後人們的迷惘心理。在社會找不到合適的生存空間,對未來的毫無寄望,「死」變相成了一條能獲得「解脫」的人生道路。
自 我 改 變 與 救 贖 : 和 子 的 「 愛 與 革 命 論 」
「人為戀愛與革命而生。」
太宰治以擅長的女性獨白體,讓和子成為《斜陽》裡的第一敘事主角。藉由她的視點,作品慢慢道出一個沒落貴族的故事—母親慢慢病死,弟弟直治自殺,以及和子的「新人之路」。本生於貴族之家的三人,隨著父親的離世,他們無法繼續過著富足風光的生活,而直治與和子也深知自己成為不了真正的「貴族」。特別是看到母親時,小至日常用餐大至言行舉止,那種溫文典雅也是和子學不了的「絕種女性」形象。為了生存,她知道必需要另覓出路,甚至要反抗所有舊道德,成為改頭換面的世俗女孩。
與母親搬往伊豆的山中别墅時,和子已經是一名「離婚女」。在23歲時,和子與山木先生結為夫妻。那時的她不懂何為愛情,更曾在丈夫面前說自己愛慕畫家細田:「如果能夠成為細田先生的夫人,該能過多麼美滿的生活啊。」這番不加以修飾的女性幻想導致山木對和子起了疑心,甚至懷疑她懷的孩子並不是自己,最後兩人在誤解之下離婚收場。可是,真正的介入者似乎是在六年之後才出現,他就是直治的老師上原。
在仍是人妻的時候,毒癮纏身的弟弟經常找和子要錢,於是上原先生的家成為了中介站。第一次相見時,兩人到了酒館。在飲酒期間,和子已被上原的世俗與「貼地」所吸引,加上對方在臨別前的「突襲式偷吻」,令和子有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實際上,她當時對上原沒有任何愛意,但卻對他的行為並不排斥。直到六年後,和子捱過了戰爭與一系列的勞動工作,本來家母打算讓她再去嫁人或當個女傭,但和子決不想人生這樣湊合度日,於是她踏上了一條非傳統的革命路。
在「沒有愛情則不能結婚」的戀愛宣言下,和子需要一位異性,並想以情婦身份育有對方的小孩。她內心痴迷的對象正是上原先生,並認為對方的無賴舉動及世俗氣質給了她強烈的生命力,故和子選擇寫信示愛,甚至親自到東京尋找「愛人」:
「我知道,社會上認為好的,受尊敬的人都是些說慌的人,都是偽君子。我不相信這個社會。只有那些明碼實價的壞蛋才是我的朋友。」
明明對上原沒有感覺,六年後卻生了濃烈的愛意,皆因這個有婦之夫是貨真價實的壞蛋,更壞得可以令和子找到新未來。在和子的眼裏,女人與其要投靠偽君子,倒不如愛一個真小人,至少這是自己心甘情願的選擇。在這種「愛」的驅使之下,和子與他發生了肉體關係。即使六年後的上原像一隻老猴子,但和子深信他能夠令自己徹底與貴族身份隔絕,並為身體注入成為「世俗」的力量 。
這種以肉體來闊別昔日的自己的方式,在今日或者會被視為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但在太宰治的書寫之下,和子成為了不被傳統道德束縛的新女性。在紛亂的社會裡,她大膽追求愛情,並希望與肚裡的孩子像太陽那樣活下去。這場反叛的道德革命,也是《斜陽》裡唯一象徵著希望的符號。
絕 望 的 化 身 : 直 治 與 太 宰 治 的 相 似 性
面對戰爭所帶來的身心傷害,並非所有人也能像和子般成為「新人」。直治選擇自殺的結局,不但為作品添上幾分絕望色彩,他的角色仿佛也預示了太宰治的結局。
痴迷於文學的直治,自高中起便過著酗酒嫖妓的生活,甚至因吸食鴉片而欠下巨債,最後母親需要花上兩年才把欠款還清。同一時間,當兵的直治沒有跟家人聯繫,並曾經傳出死訊。後來從南方回來後,他又開始了遊戲人間的生活。假如你也是《斜陽》的讀者,深信你也會一度把他視為揮霍無度的不孝子。直至他的《夕顏日記》公開後,大家才能體會到這位青年的苦難不安。
作為過氣的貴族,直治恥於這種身份,並一心想要成為普羅大眾。因此,他才決心與母親劃清界線,以證明自己有脫離貴族的決心。可惜他既瞧不起,亦融不入大眾群體。在「兩邊不是人」的狀態之下,他只能過著頹廢而無賴的生活,最終對人世感到疏離與孤獨,才選擇了結自己的人生。
「變了!變了!變得憔悴了,還不如早點死了的好。」
這種對於世間的絕望和恐懼,也與太宰治的本人經歷相似。出生豪門大家庭的他,父親是個貴族院議員,更經營銀行與鐵路。但在土地改革制度的展開後,他的家族成為了被制裁的對象,故他沒有享受過任何權勢的好處。如此的家庭背景,似乎也與《斜陽》裡的沒落貴族有相似的地方。自小對文學產生興趣的他,卻因為資產階級的身份而感到迷惘矛盾,更對「生而為人」不斷提出質問。在《斜陽》出版的翌年,這位大文豪與直治一起踏上了黃泉之路。他的悲觀頹廢精神,也令文壇注定痛失這位無賴派作家。
參考資料:
(日)太宰治著,劉子倩譯:《斜陽》(台灣:大牌出版社,2019年)。
(日)太田治子著,呂靈芝譯:《向著光明:父親太宰治與母親太田靜子》(北京:新星出版社,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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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ovember 2020, 12:0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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