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殖期時，雌性蠶蛾會分泌出一種名為「蠶蛾性誘醇」的信息素，透過空氣傳播，吸引千里之外的雄性蠶蛾慕名而來；就算看不見雌性蠶蛾的蹤影，雄性蠶蛾仍會一次又一次沉淪於這股獨特的氣味之中，奮不顧身。

也許一見鍾情，就如撲火的蛾，在於那讓人魂縈夢牽的氣味。

還記得那次約會，在眾多的氣味之中，我一下子就把你找出來了。

當夜的準男伴們都裝在了一個個透明的磨砂密封袋子裡，掛上了牌號，等候優雅的女士們一個個將之打開。拆開袋子，裡面是一件雪白的襯衣，上頭殘留著每一位紳士的氣味。一號先生的襯衣是清新的白麝香氣，像晨早起來被窩裡的味道，然而這份溫柔表露得過分刻意；三號先生的袋子甫打開便傳來陣陣噁心的汗臭味，襯衣摸起來還有些濕漉的感覺。眉頭一皺，我把那襯衣匆匆塞回袋子。

還有六號先生那隱約的薄荷煙草味道、七號先生的威士忌酒香氣和淡啡色的酒跡、八號先生苦澀的曼特寧咖啡香氣、九號先生冷冽的雪松木香，和十三號先生刺鼻的消毒藥水味──說不定他是位俊朗的醫生呢。

儘管露申辛夷，卻仍芳不得薄。

直至打開掛著十五號襯衣的袋，我遇上了你。

沒有著意沾染的嗆鼻香水味，也沒有難聞的汗臭味；你的襯衣整齊疊在袋子裡，一絲不苟。攤開襯衣，是一種難以言喻又讓人著迷依賴的氣味──似乎蘊藏了淡淡柔然的香菸味？又似乎揉和了大海深邃的、厚重的感覺，彷彿海風在水面拂過，帶著絲絲海鹽的味道；又似是盛夏雨水潤膩的感覺，冰涼、潮濕、讓人癡迷。

氣味是那樣微妙的一回事，或許我們也曾經迷戀過他頸項的味道、他唇邊的氣味、她耳背的芳馥、她胸腔的吐息。在不知不覺間，我們總愛靠近那些獨特而難以言喻的氣味；不一定是芬芳淡雅的香氣，卻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那是一種讓人安定不已、又讓人沉溺其中的氣味。

摟緊襯衣，彷彿就能感受到你熾熱的鼻息在我臉上撫過，讓人神魂顛倒。我馬上在紀錄紙上標記了十五號襯衣，交給了會場職員，接著再也沒有打開其他袋子，佇在一旁，等候配對。

然而你嗅過我的襯衣後，卻沒有選擇我。

我倆像兩條互不相干的平行線般，擦肩而過。我還懵然以為，我也必定是你的獨一無二；氣味的魔咒不攻自破。但是我想，假如我們再於同一條街道上行走，我還是能在茫茫人海裡找到散發那縷深醇縈繞的你。

從軟塌的座位站起，我離開了那場氣味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