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藝伎」(Geisha)是一個特殊的文化符號;直至現在,對於許多人而言,這個身份仍帶有神秘莫測的色彩。若你遊走在京都的古巷,足夠幸運的話仍能看見身姿優雅的藝伎們如同從時光中踏來,隨之遠去。
要追溯「藝伎」文化的起源就得歷經一段漫長的歷史,而文學和影視作品則給大眾提供了一個窺視這段歷史的窗口。看過改編自美國作家Arthur Golden小說的電影《藝伎回憶錄》(Memoirs of a Geisha)後,第一次令筆者對於「藝伎之美」產生震撼;雖然真實故事與戲劇改編之間有著一些矛盾與衝突,然而在裊裊香煙中,那些游刃有餘地掌控著身體柔與力的身段,卻給人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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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名藝伎,日本明治至昭和年間著名藝伎川上貞奴(Kawakami Sadayakko)的人生宛若一場跌宕起伏的電影。或許當年那個因為家道中落而帶著滿臉稚氣和好奇踏入藝伎置屋的七歲女生,從未想到她往後的人生會因為「藝伎」這樣的一個身份,而充滿傳奇的色彩。
聲名鵲起的藝伎
本名為「川上貞」的這位女生,日本人稱她為「小奴」;那些被「小奴」驚艷的觀眾,永遠也不會知道在舞台背後,這位藝伎是如何日復一日、由清晨到夜晚不停的磨煉自己的藝技。他們看到的不是日夜訓練的艱辛刻苦,而是那個在短短兩年間便名震東京、才貌雙全的「小奴」。當時,她年僅16歲。
川上貞奴出色的演出吸引了無數關注,其中不乏顯赫富貴之人。在當時歌舞昇平的日子裏,人們不需要知道少女貞奴背後的辛酸故事,只需要觀賞那個頭髮挽簪、柳眉輕蹙、面白如纖塵不染、唇紅如梅的「小奴」;在舞台上,她豎起和服,踏著木屐,在抑揚頓挫的樂聲中,帶領所有人進入如夢如幻之地。
成名為她帶來了權勢之人的青睞,以及隨之而獲得的身份與地位:她開始輾轉於社交名流之間,出入於明治時期最有名的社交場──鹿鳴館(Rokumeikan),嘗試騎馬和檯球等高級娛樂活動。在當時這些僅供男性參與的消遣活動中,她的身影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
喜歡嘗試新事物的少女愛上了戲劇,並邂逅了改變她一生命運的男子──舊稱「壯士歌劇」的新派劇演員川上音二郎(Kawakami Otojirō)。名震一時的東京名妓選擇與他執子之手──二十三歲結婚,二十七歲便隨丈夫遠赴美國。或許人生的緣分與機遇就是如此奇妙;在西方世界,她完成了從藝伎到女演員的身份轉變。
日本近代的一號女演員
歷經時代的浮沉起伏,夫妻倆人一起帶領著川上音二郎劇團抵達了舊金山(即現今的三藩市),並馬不停蹄地準備著在國外的登場亮相。可是,誰也不曾料及,在歌舞伎(Kabuki)表演開演前夕,旦角突然病故(當時的日本政府規定女性不可登台演出,只能由男性飾演女角,稱之為旦角 )。情急之下,劇團唯有邀請曾為「藝伎」的貞奴代替出演。
天分過人、功底扎實的貞奴一出場便憑藉一身技藝再次折服眾人,只是這次不再是在那悠悠街巷的館園內,而是在充滿掌聲的國際舞台上。此時,「川上貞奴」以「日本近代第一位女演員」的稱號,永遠留在了歷史的名冊裏。
當時的貞奴並不會知道一次機緣巧合的演出,會改寫自己的命運。隨著她大紅大紫,川上音二郎推出了多部根據西方名劇改編而成的劇集,其中便有英國戲劇大師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四大悲劇」之一的《哈姆雷特》(Hamlet)。有著東方面孔的貞奴飾演劇中有悲慘下場的女角Ophelia;即使身後是迥然不同的文化背景,她仍賦予了這個角色獨特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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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世界第一次在川上貞奴身上看到了自己關於神秘東方的投射與想像。隨著川上劇團在美國和歐洲各大劇場的巡演開展,人們紛紛想一睹這位女子的風采。先有西班牙名畫家畢加索(Picasso)為她作畫,留下於其作品系列中極其罕見、帶有東方色彩的作品;後有法國雕塑家羅丹(Auguste Rodin)希望邀請她作為自己的雕塑模特,卻被貞奴婉拒。她身上那有著傳統特色的服飾,則啟迪了無數大師對於藝術與時尚方面的創意。
或許西方世界對她的追逐熱捧只是因為獵奇心態所致,然而川上貞奴仍然成為了東、西兩個世界文明交流的先驅人物。在西方,她或許找到了另一個自我──在東方身為「藝伎」的她,需要懂得拿捏與節制,在「白色面具」後扮演一個完美的花枝;而在西方身為「演員」的她,則必須酣暢淋漓地釋放所有,演盡活生生的喜怒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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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盡無數角色後的「貞奴」
1911年,音二郎病逝,川上貞奴繼承了他的遺願,獨自完成了公演的活動。不久後, 她漸漸退出了公眾的視野,開始了隱退的生活。在與川上音二郎結婚之前,貞奴曾經和名為岩崎桃介(又名福澤桃介)的男生談過一段青澀的戀愛;這段良緣竟在彼此命運交錯的數十年後,重新相織。
岩崎桃介改姓,成為了福澤桃介;由當初的紈绔子弟,變成了名震一時的電力企業家。此時,川上貞奴不再是藝伎「小奴」,也不再是技驚西方的演員「川上貞奴」;在演盡無數角色後,她最終成為了最初的自己。
日本作家、劇作家長谷川時雨(Hasegawa Shigure)曾遇見過這對一起步入老年的伴侶,她驚訝道:「他們就像還在享受夢幻般戀愛的戀人。」(「まだ夢のやうな恋を楽しんでいる恋人同士のやう。」)川上貞奴傳奇的一生,也就由後人給我們娓娓道來。
Reference:《大正日本:百花盛放的新思維、奇女子》, 茂呂美耶, 2015, Lambourne, L. (2011). Japonisme: Cultural crossings between Japan and the West. London: Phaidon, Poulton, M. C. (2004). Madame Sadayakko: The Geisha Who Seduced the West (review). Asian Theatre Journal 21(1), 102-104.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Retrieved January 30, 2019, from Project MUSE datab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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