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虛構與現實交錯之間,電影以光與影、色彩與黑白打開世界的大門,將我們帶到從未去過的地方。Hf Film Club與你走進光影之中,訴說不同的電影故事。
熱鬧過後,往往不太習慣那份突然冷卻的溫度和寧靜的空氣,若然不安定那㷫㷫哄哄的心靈,亦不能穩住當下的心神,而慢慢浮出的患得患失,便會更令人倍感獨單失落。若然眼前的光景不轉,那只好由人心所轉,尋回那寧靜的背景節奏。就像北野武導演的《那年夏天,寧靜的海》(A Scene at the Sea,1991)把一切寧靜的話語這把最純粹的聲音歸還給世界。
電影一改北野武當年其個人作者的暴力美學,改拍這部調子溫柔、節奏冷慢的文藝愛情電影,為他個人電影帶來不一樣的風格,亦打破影迷對北野武的印象。故事中的茂和貴子是對聾啞情侶,任清潔工人的茂有天撿來一塊殘舊破損的滑浪板,於是回去用發泡膠修補破爛的地方,後來迷上滑浪的茂天天帶着滑浪板去沙灘練習,而貴子每每都會安靜地坐在沙灘上看望陪伴,故事非常簡單,兩人之間無言的交流尤其最令人感動。導演將對白「刪減」,以極簡來表達故事內容的同時,也表現出一種無聲的美,例如,其中有一幕,茂抱着滑浪板走路,回頭望向貴子,接着便出現貴子微笑的特寫鏡頭,於是茂點點頭,貴子便上前抱着滑浪板的尾部,自此電影便經常出現兩人一前一後抱着滑浪板走路的畫面,一切都是這樣的安然靜默。兩人的表情和肢體動作取代了過多甚至是多餘的言語,以這鏡頭手法除了可放大表現聾啞的茂和貴子之間的慣常交流,其實亦恰恰表現出戀人們眼中只有對方、那種美好的單純的目光。
當年北野武曾經在訪問中提及男女的對話會令他聯想成做愛的前戲,而他不想在電影中出現有關性的意味或意指的東西,所以決定把男女主角設定為聾啞人士,兩人行行走走、到沙灘滑浪、相伴相隨,加上他們本身的肢體動作不多,很大可能是有意刪卻兩人之間一如北野武所說那含有挑逗性的行為或話語的交流。導演在角色設計上的刻意和直接,反而為電影造就了另一種獨特的可觀性,也造就了一段純粹而美麗的愛情關係。兩人有默契的互相點點頭或微微笑便已熟知對方的意思,而那之間是沒有言語,彼此冷靜又冷慢,但兩人的愛卻充滿流動性,就像貴子會陪伴茂抱着滑浪板由這一處走到另一頭,到沙灘滑浪,他們的愛是離不開「行走」、「海水」、「高浪」這等帶有動靜的來往復返。
炎夏的蔚藍天與濃藍的海水互相滲染,最後,這抹藍卻靜靜地把憂鬱拖進來,凝定了無言與默想。貴子坐在沙灘不見茂在滑浪,怔怔的坐着等待地平線會捏出茂的人影,而這一片藍,成為了電影中最冷靜卻又最殘忍的背景,為貴子,也為茂遮蓋了大海吞噬時發出的浪聲。
誠然,太多的聲音終會變成一種厭膩的雜音,借用研究電影音樂的羅展鳳其中一本著作《必要的靜默》這書名,靜默本身已經是一種最純粹的話語和聲音,比如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其實存有靜默的必要,而靜默的交流,可以是跟他人或跟自己發生,是一份互通的默契,何為無聲勝有聲,看這電影便會知。
相信沒有哪一年夏天的海,會比「那年夏天的海」更加寧靜和溫柔。
Cover photo via《那年夏天,寧靜的海》(A Scene at the Sea,1991)電影劇照